我早就不會為他擔心了,但在沒拿準他的目的前,我還是含糊道:「謝謝。」
「對了。」我想起他臨走前託孤一樣交給我的東西,起身拿出來還給他,「物歸原主。」
雖然他的暗衛很好用,我很捨不得放棄,但那畢竟不是我的,也不好一直用著。
趙奕搖搖頭:「你喜歡就留下吧。」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忽然轉身又從窗子跳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我暗自腹誹,開窗不關,身後有尾巴嗎?
關窗前,我隱約看到有個桃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逝,慢慢皺起眉。
第二天一早,丫鬟傳訊說母親讓我去正堂,楚老夫人帶著楚令來了。
換好衣服剛到門口,我就聽到了楚令強硬的聲音:「我是不會娶那個女人的!我心裡愛的人永遠只有月月!」
「從她不顧危險把我從死人堆里挖出來開始,我就發過誓非她不娶,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那個女人不過是坐在佛堂里念念經,抄了兩本經書,就值得你們這麼感動?那月月陪著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又算什麼?」
我掀開帘子進去,迎面對上楚令厭惡的眼眸,他瞪著我:「沈安錦,無論你使何種手段,我都不會娶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旁邊如月咬著唇楚楚可憐,但我沒錯過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自得。
母親一直沉默著沒說話,哥哥也是面沉如水,只有楚老夫人氣得跳腳,指著楚令怒罵:「這樁婚事當初是你爺爺幫你定下的,原本就是我們高攀,嬌嬌的人才容貌品性,就算放在京城都是數一數二,哪輪得到你在這兒挑三揀四?」
「好好的大家閨秀不要,非要這種上不得台面的野女人,楚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楚令不滿嗆聲道:「奶奶何必說得這麼難聽?月月有勇有謀,智慧過人,她才不像那些一輩子困在後宅只知道拈酸吃醋的婦人,能娶到她才是我的榮幸。」
這一下子是把所有女人都罵進去了。
「其實……」母親猶豫的聲音響起,「就讓楚令娶月月也沒什麼不好,她現在也是我的女兒,不過是換個人而已,有什麼打緊?」
這話一出,楚夫人直接愣住,她看著母親難以置信:「你這是什麼話?她一個非親非故的孤女,難不成你還要上族譜?」
「月月溫柔懂事,身世可憐也不是她的錯,但她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努力生活,我覺得光這一點就勝過很多人,認她做女兒這事兒我是認真的,自然要上族譜。」
母親說得篤定,哥哥也幫腔:「是啊,月月什麼都好,自然可以做我妹妹,這樣一來,她可以風光大嫁,我們兩家的婚約也照常履行,豈不是兩全其美?」
「那嬌嬌呢?」楚老夫人伸手一指我,「難道你們就看著嬌嬌被退婚?」
母親沉默片刻,低聲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哥哥嘆息道:「嬌嬌,楚公子對你無意,就算勉強成婚也不過是一對怨偶,我們也是為你好。」
戲唱完了,該我登場了。
我笑笑,很是無所謂道:「好啊,只要楚公子能夠在全城刊登退婚的真實理由,我就同意。」
7
「這有何難?」楚令一口答應下來。
許是事情解決得太痛快,他反倒生出了一絲歉疚:「退婚一事由我出面說明,日後大家也怪不到你頭上去。」
「算我能為你做的一點小事吧。」
「既然如此,那楚公子現在簽個字,我就去命人張貼。」
我順手從懷中掏出一沓紙遞給他,上面是我寫好的退婚書,沒有顛倒黑白,沒有刻意抹黑,從頭到尾我都公正而客觀地說清楚事件過程。
他一愣,臉色難看起來:「你早就準備好了?」
「是啊,怎麼了?」
「不是說你對我情深似海?如今看著倒好似一點都不難過,看來之前說的為我祈福也是假的吧?」
他臉色難看,話中帶上的嘲諷讓我聽著發笑。
「楚公子這話有趣,你忘恩負義在先,貪心薄倖在後,做錯事不思悔改反倒責怪我不夠痛不欲生,是否太過可笑?」
「一個見異思遷的男人罷了,白送給我都不要,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香餑餑?帶著新歡跑來世交家裡咄咄逼人的,我也只見過楚公子一個,怕是你曾經的老師知道了你所學的禮義廉恥成了寡廉鮮恥,都要一頭碰死來宣告教學失敗了。」
楚令氣得瞪大眼,指著我說不出一句話。
如月看一眼楚令委委屈屈:「姐姐,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我與楚公子之間清清白白……」
「是啊,同吃同住同睡的那種清白,我都懂。」
如月一梗,瞬間淚眼盈盈看著楚令,委屈地低下頭。
「你有什麼沖我來,何必為難月月?」
「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一直被當作好欺負,我也會很煩,「這東西你到底簽不簽?」
「簽!」楚令咬牙拿過來匆匆寫好扔給我,「但願你以後不要後悔。」
呵,後悔?
那是什麼東西?
我快速收好:「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各位商議下一門親事了,告辭。」
我轉身就走,連母親在身後呼喚都沒有回頭。
她已經做出選擇了,不是嗎?
為什麼還要那麼貪心呢?
8
下午,我帶著人將退婚書貼滿了大街小巷,並且給了說書人一筆錢,確保楚令和如月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能夠傳頌得盡人皆知。
等我回到家時整個人都快累散架了。
沒想到母親正等在房內,我進門的腳步一頓:「有事?」
母親神色有點傷心:「嬌嬌,你是不是在怪我?」
「是。」我答得毫不猶豫。
母親急切道:「我也是為你好,楚令本就不喜歡你,成全了月月不好嗎?」
我盯著她的眼睛:「可是母親,倘若沒有如月出現,你遇到這種事會怎麼樣?」
母親眼神迷茫了一瞬,嘴裡喃喃自語:「沒有如月?沒有如月怎麼行呢?如月……」
我仔細觀察著母親的狀態,前世今生加起來,我都不明白為什麼當如月一出現,就能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和關愛,像是中邪一般。
仿佛她身上有種魔力控制著人的心神一樣,我能感受到母親和哥哥對我的關愛不是假的,也能感受到他們現在也是愛我的。
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將如月放在我之上。
就連剛才我的假如,似乎都沒有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我在佛寺誦經的時候,曾在後山遇到一個奇怪的和尚,他穿得破破爛爛靠在石頭上休息,我路過時,他睜開眼對我說:「此消彼長,可惜了。」
我不太懂,但我覺得這並不妨礙我做事。
就算她能用什麼手段籠絡別人喜歡她,但她控制不了所有人。
「不會出現意外,如月一定會是我的女兒,也一定會嫁給楚令,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嬌嬌好,否則就要出事了。」
「我的嬌嬌一定很疼吧……」
「為了嬌嬌,我會幫如月……」
母親雙目失神,不停念著,我聽著心裡一驚,巨大的恐慌席捲而來,像是在揭示什麼秘密。
母親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她不斷念叨著像遊魂一般轉身走出門,我趕忙吩咐丫鬟跟上,確保母親成功回到院子。
她走後,我坐在凳子上思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我聽到床下傳來一聲咳嗽聲。
頭皮一炸,我迅速跳起來站到一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我。」
……
說真的,這一刻我真的很想罵人。
趙奕慢慢爬出來,看著我的臉色有些不好意思:「我本來是坐在凳子上等的,但是夫人突然來了,我就……」
「其實趙公子也可以下個帖子,從正門光明正大進來。」我皮笑肉不笑看著他。
他低聲道:「但是那樣見不到你。」
我頓時一愣。
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少女,他面對我時的狀態已經足夠說明他的心意。
我只是內心感覺很複雜,不明白他到底喜歡我什麼。
兩輩子加起來,其實我們都沒有過多交集。
「你母親的事,我覺得有問題。」
9
一句話,拉回我的神思。
「什麼意思?」
「當初你母親是突發心疾,然後被救治。但據我所知,她的心悸本就不嚴重,至少絕對不會突發,並且那麼迅速,我打聽過,她那時的症狀看起來更像是中毒。」
「而在這之前,有人見過如月曾和她在同一個茶寮一起喝過茶。」
「你的意思是她給我母親下毒,然後再救她,就為了博得她的好感?」
「有這個可能。」
「那你能找到證據嗎?」我急切地拉著他,他有些遲疑點點頭,「我試試。」
雖然不知道真的將這個事實戳破後母親會不會相信,但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就不能什麼都不做。
「多謝你。」
我真誠道謝,畢竟靠我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有限,我手中也沒有像他那樣好用的侍衛。
「不……不用……」他在我的注視下不自在轉過頭,聲音聽起來有點悶,「那些京城中的流言,你不必難過,我會想辦法的。」
我嚇了一跳連忙拒絕:「那可是我專門散布的,你若有心幫我,不如火上澆油。」
他眼珠只是微轉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那我找人再度宣揚一下你當初擔心不已上寺廟祈福的消息。」
「理該如此。」
「可那些人說得太……」他轉過臉輕聲道,「你是頂好的姑娘,我不願讓他們那麼說你。」
我心中一動:「趙奕,你願不願意娶我?」
他只愣怔了一瞬,就瘋狂點頭。
我笑笑:「那就娶吧。」
他手足無措,就連昏暗的燈光都遮擋不住臉色的泛紅,忽然門外有人敲窗子:「公子。」
趙奕立馬恢復成那副冷淡的樣子:「何事?」
「我剛看到有個姑娘從窗子前跑掉了,穿著桃紅色的衣服,需要我去……」
趙奕看看我,我心中一暖搖搖頭:「不必。」
「那我走了,你有事就叫朱瑜。」他瞥一眼窗外,「以後他就是你的人了。」
「是,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少夫人的!」朱瑜笑嘻嘻的聲音傳來,成功讓趙奕的臉又紅了。
最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在家中靜靜待了幾天,朱瑜盡職盡責給我彙報京城流言動向。
在推波助瀾之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楚令和如月的事,無一不在罵他們道德敗壞,還有言官上書彈劾楚令私德有虧。
包括那天楚老太君帶著他來家裡的言行舉止,都被傳播了出去。
一時間人人喊打,兩人龜縮在楚府連門都不敢出。
只要出現就會被扔爛菜葉子。
哥哥來找我,張口就是:「楚令欺人太甚!」
「他和如月原來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他們怎麼能這麼對你!」
我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件事他們不是早就知道?還一個勁兒地袒護如月來著。
現在又這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做什麼?
我原本以為他是來對我興師問罪的,畢竟那日楚令來時的所作所為,能夠傳出去的人只有我。
「哥哥不是很維護如月?為何現在又向著我說話?」
想不明白,我乾脆直問。
沒想到哥哥一臉驚悚:「你有病?她又不是我妹妹,我為什麼要向著她?」
這下我真的確定,有些東西改變了。
原先的如月人見人愛,隨著楚令回京,自己替別人家中獨子從軍的故事流傳在大街小巷,還有什麼獨戰敵寇,死守孤城等。
後來更是隨著楚令前往治理水患,揪出貪官,一時風頭無兩,在民間聲望極高。
那時但凡有人敢說她一句壞話,都會被人用唾沫淹死。
這也是我為什麼煞費苦心要提高聲望,只因上輩子我見識到了名聲的厲害。
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收穫!
10
不僅哥哥,就連母親似乎也從那種對如月的沉迷中清醒過來,她拉著我的手很困惑地問我,自己為什麼要收養如月?
我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試探著對她提起當初心疾一事似乎並不是偶然,沒想到,她在這件事上還是無條件地選擇了相信如月,堅定駁斥了我的說法。
我頓時對如月的影響力心中有了頭緒。
隨著她名聲的逐漸崩塌,她的影響力會變得薄弱,但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卻還是不能改變。
就在這時,楚令跳出來說我早就已經背著他和人勾搭在一起,那些什麼名聲全都是假的,並且他還說了如月的豐功偉績。
無外乎就是上輩子那些。
他自以為拿捏了我,遣人得意洋洋前來告訴我,現在向他道歉還來得及,他可以看在往日情分上給我一個妾室之位。
我冷笑一聲,轉手告上公堂。
他氣急敗壞命人傳話要我不要鬧大,我偏不聽。
開堂那天,我如約前來。
一段時日不見,兩人憔悴了很多。
眼見母親和哥哥陪著我,如月眼睛一紅,怯生生喊道:「夫人。」
母親勉強「嗯」了一聲,哥哥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只叮囑我別怕。
楚令看著我咬牙切齒:「你這個賤人。」
不等我說什麼,身後一道身影衝上去一腳踢在他身上:「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是趙奕。
我連忙拉住他,趙奕冷靜下來擋在我身前冷冷看著楚令。
楚令從地上爬起來看到這一幕氣紅了眼:
「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