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嶼白將書放進包里。
耳邊傳來冰冷的電子音:「還有兩小時。」
他站起身來,平靜道:「知道了。」
陸淺說,他是殺沈棠的兇手。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他唯一的幸運是,在沈棠的墓前,他和系統建立了連結。
系統告訴他,既然他是整個攻略任務的主角,那麼他便有扭轉這一切的力量。
當然有代價,那就是他本身的毀滅。
顧嶼白想,他已經做好選擇了。
魚缸換過水了,那些魚會被轉手給別的喂養者。
小貓他從收容站接回來了,它們都打好了疫苗,他聯繫了愛心組織,發布了收養通訊,過不了多久,這些小貓就會有新的家。
銀行里的貴重物品他都取出來了,折算成現金,捐給了慈善機構。
她最後放心不下的這些瑣事,他終於一樁樁、一件件地完成了。
還有什麼漏下的嗎?
哦,有的。
顧嶼白放下咖啡杯,他來到書店的牆邊,將準備好的照片一張張拿出來,貼上去。
她曾經說過,想在書店裡有一整面照片牆,顧客們會見證店主夫婦的愛情故事。
他當時笑過這個想法:「你當顧客們都很願意被撒狗糧嗎?」
她梗著脖子:「切,他們不愛看怎麼了,我愛看!」
現在她看不到了,只留他一個人在這裡,一張張地將照片貼上去——
他在書店睡著了,臉上被她用馬克筆畫了小貓的鬍鬚。
他在窗邊看書,一襲白襯衣,迎著陽光。
他和她去遊樂園,夕陽下,她舉著一個大大的棉花糖,笑眯眯地往他嘴裡塞。
……
每一張照片都能看出來,他們有多相愛。
然而這也是為什麼顧嶼白當時堅決地不肯相信沈棠的原因。
他害怕。
他怕沈棠為他做的所有事,都只是為了那個「攻略任務」。
所以他寧可相信陸淺,相信陸淺才是被系統綁定的人,也不願意去接受沈棠是攻略者的可能性。
照片終於貼完了。
顧嶼白作為唯一的觀眾,又將所有照片細細地看了一遍。
他知道,這是最後一眼了。
重新坐回窗邊,他拿起那本詩集。
真好,就像她的靈魂還剩下最後一縷,在此時此刻陪伴著她。
「你做好決定了嗎?」
「是的。」
系統警示的聲音響起,倒計時的聲音響了起來。
顧嶼白沒有理會那些聲音,他輕輕地,念起了詩集上的句子。
「在春天的時候,來果園一游吧,在石榴花叢中,那裡有光,有酒,有石榴花……」
光影與聲音都離他遠去。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她的靈魂,原來她一直留在他的身邊。
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們對視,隨後,她轉身離開,而他則看著自己的身體如泡沫般漸漸消散。
很快,一切歸於徹底的黑暗和沉寂。
【沈棠】
我在黑暗與沉寂中醒來。
似乎做了個漫長的夢,有無數碎片在我的腦海中飄浮,但在我來得及抓住它們之前,它們便轉眼間化作了齏粉。
大腦一片空白,我望著前方。
眼前是個書店,我坐在收銀機後,面前空空蕩蕩。
一個老奶奶拿著書,站在不遠處,似乎在排隊等待著結帳。
我朝她招招手:「您要結帳嗎?」
老奶奶抬起戴著老花鏡的眼睛,瞧了一眼:「誒,我剛明明瞧著這裡是有人的……」
腦海里似乎有什麼光影一閃而過。
白襯衫,被陽光鍍上鎏金的眉眼,羞澀又動人的笑容。
然而它們只是一閃而逝。
我晃晃腦袋,將這些幻覺清了出去。
「沒人啊。」我說,「您應該是看錯了。」
儘管我自己也產生了錯覺,似乎剛剛這裡,本該有個人的。
然而並沒有。
櫃檯之上,只有一本詩集。
我收起那本詩集,幫老奶奶結了帳。
書店裡客人不多,很快便空了下來,我無聊地刷了刷新聞,看到了一則消息。
顧氏集團破產後,其獨子顧嶼白的屍體被發現在天橋下……
顧嶼白。
好熟悉的名字。
我試圖在腦海內搜尋與這個名字有關的記憶,但只搜尋到一片空白。
我應該確實不認識他,畢竟我剛來到這個世界,他就已經去世了。
大概是個很可憐的年輕人吧。
我搖搖頭,在心裡嘆息一聲,關閉了新聞頁面。
拿起詩集,我翻開它。
「在春天的時候,來果園一游吧……」
不知道是哪位客人落下的,如果他回來找的話,我一定要和他聊聊,他大概會和我很投緣。
書頁的墨香氤氳在鼻尖,我無端地感到幸福,預感自己會在這個世界中,度過很好的一生。
我繼續讀了下去。
窗外陽光燦爛,真是一個很好的春日。
13.
在春天的時候,來果園一游吧。
在石榴花叢中,
那裡有光,有酒,有石榴花。
你不來的話,這一切都了無意義。
你來了的話,這一切也了無意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