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季家宣布訂婚的那晚。
我的弟弟喝得爛醉。
宋望尋緊緊攬著我不肯鬆手,聲音低啞壓抑。
「宋時,憑什麼是他?那我呢?」
他紅著眼,哭得像個受傷的小獸。
我勾住他的手指,然後吻了上去。
宋望尋嗚咽的聲音,被我悉數堵了回去。
可後來,宋望尋的眼裡充滿了諷刺。
有人問他:「就算是一條狗,養了這麼多年,也有感情,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愛她?」
宋望尋的聲音冷到了極致。
「愛?她也配?」
1
我推開包廂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我的未婚夫醉倒在美人懷。
他靠在高高聳起的柔軟胸脯上,睡得好不愜意。
看到我,包廂內有一瞬間的安靜,不過很快就更加活躍了起來。
「吆,小時來了呀。」
「什么小時,該叫嫂子了!」
「嫂子,哈哈哈。」
「嫂子,是來查崗嗎哈哈哈哈。」
我對一眾充滿惡意的調侃充耳不聞,徑直走到宋望尋的身邊,溫聲道,「很晚了,該回家了。」
他微微眯起眼看我,「還沒結婚呢,就想管我?這麼著急當宋家的女主人?」
他有一雙生的極好的桃花眼,看人的時候像是盛滿情誼,但說出的話卻比深冬的寒冰還要冷。
幸好,我習慣了。
我依然輕聲細語,「宋叔叔明天讓你明天早上參加股東大會,你今晚該早點回去。」
聽到我的話,他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
「你倒是聽他的話。」他漫不經心的指著那瓶剛開的酒,「喝完它,我就和你走。」
其他人立馬起鬨,「喝!喝!嫂子,宋家少奶奶的位子都能得到,這點小事不會辦不到吧。」
我面色難看,「小尋,我對酒精過敏,你知道的。」
「所以呢?」
我看著他玩味的眼神,終是拿起了那瓶酒。
我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脖子上立馬冒出來了大片紅疹。
旁邊的人沒見過我這樣,一時也有些愣住。
那個靠在宋望尋身上的女孩子小心翼翼的開口。
「尋哥,好像真的過敏了。」
2
宋望尋不答,只是死死地盯著我。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因為酒精過敏住過不止一次院。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只是喜歡看我痛苦罷了。
那個女孩子投來同情的目光,一個陌生人都能心懷惻隱,但我一直以為的家人卻無動於衷。我被烈酒辣的嗆出了眼淚,看宋望尋的面容越來越模糊。
最後終於抵不住,倒在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我醒來的時候是躺在醫院,手上滴著點滴,身邊沒有一個人,我對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發獃。
我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生病後醒來也是一個人,只不過孤兒院的吊頂沒有這個白,上面還有斑駁發霉的痕跡。
我覺得不好看,就隔著窗子看外面的樹,看一牆之隔的遊樂場裡,被人細心呵護的小孩,想,自己要是也有家人陪就好了。
所以當宋望尋從一堆孩子中指著我,說,我要她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高興的都要飛起來了。
我想,我終於有家了。
宋家是本地的豪門,所有人說我簡直撞了大運,一下子從一個孤兒飛上了枝頭,一輩子的富貴都不用愁了。
我不知道什麼叫豪門,什麼叫一輩子的富貴。
我只記得宋望尋牽過來的手,軟軟的,暖暖的。
那一瞬的暖,我記了好多好多年。
只是那溫暖,短暫的像鏡花水月,我拼盡全力,也只能擁有一瞬。
努力了這麼多年,到頭來擁有的和小時候並無差別。
3
我回到老宅的時候,家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冷清的像是空置了許久。
最近公司有新品上市,宋叔叔和宋望尋這段時間會很忙,他們忙起來一般都不回來。
但半夜我卻被樓下的動靜吵醒,出來就看見林助理扶著宋望尋進來了。
「宋小姐,宋總聽說你出院了,非要回來。」
「咳咳。」宋望尋不知怎麼了,剛還好好地,一下子把林助理推開。
「走,你走。」
「好好好,我走。」林助理看把大佛送到家了,一溜煙的就跑了。
我走過去幫他脫外套,「這麼晚了,你就睡到公司的酒店,怎麼還折騰。」
他醉眼迷離的盯著我,「我回我自己家,還要你管?」
他呼吸中帶著濃重的酒味,我不舒服的偏開一點,「沒想管你,只是……」
還沒說完他突然一把攬過我的腰,吻了上來,像帶著懲罰一般,他吻的很重。
我很快被他吻的腿軟,抓住他伸進睡衣里的手。
氣喘的道,「小尋,別……」
「哼。」他哼笑一聲,「當時爬我床的時候不是很放得開嗎,怎麼現在還裝起矜持來了。」
他俯身湊在我耳邊,重重的道,「姐姐。」
我全身的熱氣瞬間褪了個乾淨。
他放開我,自己搖搖晃晃的上了樓。
我最後還是不放心,跟著他上了樓。
我幫亂七八糟倒在床上的人蓋好了被子,還給床頭的恆溫茶杯里倒上了水。
宋望尋睡著的時候顯得很乖,濃密的睫毛輕闔,和記憶中那個軟軟的小男孩並無二差。
只是喝了酒好像不舒服,眉頭微皺著,我趴在床邊,輕輕撫平了他的眉頭。
其實剛到宋家的時候他對我很好,他並沒有富家少爺那些驕縱的性子,相反的,他單純善良,大方有禮,對我這個外來的闖入者從不吝嗇給予。
無論是物質,還是愛。
他說,你是我親自挑選的家人,我會一直保護你。
你比我大一歲,你以後就是我的姐姐。
他帶我熟悉我沒見過的一切,從教我拼樂高到晚會上該怎麼跳舞,事無巨細。
上學時曾有一個小孩子罵我是撿來的小叫花子,他就和別人打架,至今額頭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印子。
我以為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傾盡所有報答他,報答宋家。
但是變故來的太突然,當我和宋母被綁上那輛黑色麵包車的時候,一切都完了。
4
那幾年發展,宋家在生意上勢頭很猛,宋父是出了名的雷霆手段,自然得罪了很多人。
我當時被蒙住了頭,嘴巴也被塞得嚴嚴實實,在黑暗中聽到粗糲的男聲說,「怎麼是個小丫頭片子,宋錫連的崽子呢?」
「沒找到人,這女人身邊就跟著這麼個孩子。」
「一個宋家拾來的野種,帶著她做什麼,累贅!」
然後我就被扔在了山道上,他們沒有停車,只是減速把我丟在了草叢裡。
我全身都被樹枝刺破,半邊臉上都被蹭掉了皮。
我疼的哆嗦,但還是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忘了疼似的沖向山下。
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得救人,宋望尋的媽媽不能有事……
但我到底是太小了,又受了傷,還沒跑下山就暈倒了,被路過的人救起,送到了派出所。
一周後我被送到了宋家,但是一切都晚了。
黑白的祭禮上宋望尋哭到幾乎癱軟,他看到我,過來狠狠的推了我一把,他說,「怎麼死的不是你,你還我的媽媽……」
警察在出事的巷子裡找到了掉在地上的小洋裙,是宋母給我新買的,他們都以為是去給我買東西的時候出的事。
可是我要怎麼辯解,說宋母給我買完了之後,去給宋望尋買巷子口那家他最喜歡吃小蛋糕,所以帶我抄的那條近路嗎?
這句話,我這輩子死都不能說出來。
5
沉浸在回憶里的我悲慟的想乾嘔。
我看著在睡夢中也不安穩的宋望尋,小聲呢喃。
「宋望尋,我有愧,但沒有錯。」
我伸出手捋順他額前凌亂的碎發,眼淚全落在他的手上。
「你別這麼對我了,你真的以為,我不會離開你嗎?」
昨晚睡的遲,加上情緒起伏太大,早上起來的時候頭很疼,我拉開抽屜摸出兩顆止疼藥,干吞下咽。
下樓的時候意外的看見宋望尋坐在餐桌邊吃早餐,他抬眼看我,掃過我的臉和脖子。
「還沒好就往外跑,是想讓外人說我們宋家虐待你嗎?」
我默默的吃著飯,在快結束的時候還是試探的開了口。
「關於婚禮的事情,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宋望尋抬眼看我,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他眼中充滿譏諷。
「我能有什麼想法,你不應該去問宋錫連嗎?你們兩個喜歡就好。」
他說完起身就走,我青白著臉僵了很久。
在他母親這件事上,他不止怪我,還怪他的父親。
在陰差陽錯的那一晚後,宋叔叔逼著他娶我。
逼得急了,他就胡言亂語,說是不是我們聯合在一起害死他的母親,說我們是不是早就有一腿。
那是宋叔叔第一次打他,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我們三個人的心上。
我以為宋望尋當時只是氣急了,所以才口不擇言,沒想到他真的會這麼想。
我衝進衛生間,把剛吃的東西吐了個乾淨。
6
休息了兩天,等過敏症狀好一點我就去公司上班了。
剛一進去就聽見新來的小姑娘討論著什麼。
「昨天的熱搜看了沒?王染的圈外男友。」
「看了,沒想到她後面的人背景這麼大,難怪資源那麼好。」
「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對象,你仔細看,不覺得眼熟嗎?」
「我去!你一說還真是,他怎麼這樣啊,他不是和……」
她們看見了我,一下子變了臉色,結結巴巴的打了招呼,其中一個小姑娘眼中還帶著心疼和憐憫。
我面色如常,仿佛她們說的事對我沒有一點影響,甚至還衝她們笑了笑。
昨晚我就看到了消息,這麼多年,宋望尋身邊的女人如同過宋之鯽,特別是在我們訂婚之後。他故意一般的,全弄到明面上,也不知是想讓誰難過,讓誰難堪。
我有立場,卻沒有勇氣去指責什麼,反反覆復的下來,心早就麻木了。
幾天後我陪宋叔叔參加了一個酒會晚宴,在會上見到了多日不見的宋望尋。
他身邊又換了一個女伴,是個生面孔。
他過來和宋叔叔打招呼,父子倆之間有一種彆扭的生疏感,他對站在旁邊的我甚至沒有給一個眼神。
倒是那個女伴,打量了我很久,露出的一個挑釁的笑。
宋叔叔面色一沉,到底是忍住了,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
我扯著嘴角笑了笑。
宴會過半的時候我覺得疲憊,想去露台上吹吹風,卻看到上面已經有人了。
是宋望尋和他的朋友,他們在抽煙。
「尋哥,你怎麼想的,動靜鬧的一次比一次大。」
「沒怎麼想,是那些記著閒的沒事幹。」
「別扯淡,要是你不同意他們敢把你的照片發出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小時也算是和咱們一起長大的,她是個好姑娘,也是真的愛你,兄弟勸你一句,別玩過了,不然以後有你後悔的。」
「哼,她算什麼東西,不過是我們宋家撿來的一條狗。」
「就算是一條狗,養了這麼多年,也有感情了,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愛她?」
「愛?她也配嗎?」
7
露颱風大,吹的我身子一晃,必須抓著點什麼才能站穩。
他們聽到動靜轉過了身,我看到了宋望尋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
也可能是我看錯了,畢竟現在我看到的世界都蒙著一層陰翳的霧色。
我花了很久才重新看見宋望尋的臉,那是一張屬於年輕人輪廓分明、線條凌厲的臉,和小時候臉肉乎乎,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的小男孩完全不同。
或許那一抹溫暖,我再也觸不到了。
曾經搬進宋家,是我日日夜夜許了無數願才換來的,現在離開,卻顯得那麼容易。
我帶走的東西很少,留下所有和宋望尋有關的東西,我的行李,也不過就是幾件衣服。
那晚我率先轉身離開,第一次把背影留給宋望尋。
第二天我找到宋叔叔說想取消婚禮的時候,一向堅毅的男人,濕了眼眶。
他說,小時,這麼多年,委屈你了,請你原諒我的自私。
那件事情的真相只有我們兩個知道,他沒辦法再讓失去母親宋望尋背上枷鎖,所以那些罪孽,就只能由我一個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