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那日,叛軍綁了我與沈念,說只能活一人。
問太子救夫人還是知己。
小殿下素來厭惡我這個生母,哭著鬧著要換回溫婉的沈姨。
太子猶豫良久,望向了沈念。
我被推入忘川時,只留下一句話:「謝新亭,我好後悔,當初不該遇見你。」
謝新亭一瞬間紅了眼,伸手就來抓我,但只落得半片衣袖。
我跌入忘川,以為必死無疑。
卻意外劈開封印,找回記憶。
我是下凡歷劫的崑崙弟子。
此後。
與人間,再無瓜葛。
1
我在海上漂了三天,流入崑崙海域,被釣魚打牙祭的弟子撈了起來。
他們瞅著網裡,覺得可惜:「哎,怎麼是個人。」
唏噓地抖了抖漁網,剛準備將我丟回海里放生。
被聞訊趕來的師兄彈了腦瓜:「吃吃吃,就知道吃!這是你師姐!快撈起來送上山去!」
就這樣。
我被漁網一裹,送到了師父面前。
師父捻著鬍鬚,打量片刻,點評道:「天青,你這回來的方式還挺別致。」
我一身水淋淋地躺在地上,怔然看著虛無。
閉上眼。
腦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現那日的場景。
分明我才是謝新亭名正言順的夫人,我跟他拜過天地發過誓。
他許諾會護我一生一世。
到最後,他卻罔顧誓言,不顧一切地救下了沈念。
就連我生的兒子,也只惦記著沈姨的安危,還埋怨是我拖累了沈姨。
這讓我過去的滿心歡喜,瞬間變成了笑話。
我眼角滾下淚,嗓音發澀:「師父,我現在回去殺個負心人,還來得及嗎?」
師父喝了一口酒,安慰我。
說這是過了情劫,看開了也就罷了,不能擅動劫數。
我從地上坐起,扯下身上的海帶漁網,出神片刻。
「師父,我記得你煉過一種藥,吃了就能把前塵往事忘個乾淨?」
師父睨了一眼我,雙手籠在袖中:「你這樣洒脫的性子,居然都想忘記,看來這情劫讓你吃了不少苦頭。」
我垂著眼,無聲地笑了笑。
何止苦頭。
我這一顆真心,被謝新亭父子踐踏了個乾淨。
……
服下忘塵丹後。
為鞏固修為,我又閉關了三載。
師父怕我憋出心事,尋了個由頭,來叩我的洞門。
他說我父親馬上就過六十壽辰,讓我下山盡孝。
還未等我反應,師父就連著行李打包將我丟下了山。
跟我站在一道的,還有抱著賀禮站在一旁、模樣乖巧伶俐的小童子。
小童子是千年鶴仙化成人形的,平日在崑崙山鬧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此番師父將她丟給我,也存心讓我帶著鶴仙下山,他好躲個清靜。
鶴仙化成人形,不過六七歲的孩童模樣。
她仰起頭,甜甜地對我笑笑:「天青姐姐,聽聞你父親是奕國王君。他過壽辰,全天下的君主都要來朝拜。
「到時候,一定會很熱鬧。」
2
我父親嬪妃眾多,後宮充沛。
因此生的孩子也很多。
孩子一多,偌大的皇宮中,自然就熱鬧得很。
回奕國不過三五天,我跟鶴仙每日都能看到許多新樂子。
五皇子與七皇子記恨對方已久,互相下毒,一齊進了醫館。
三皇姐與四皇姐因一支簪子的歸屬權吵了起來,大打出手。
還有父親如今最寵愛的女兒保寧公主,對覲見的燁國君主一見傾心,吵著鬧著要嫁給他。
前來服侍我們的宮娥是個機靈的孩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鶴仙喜歡聽宮娥講八卦解悶,睜著一雙圓眼,好奇道:「若是兩情相悅,這有什麼難處?」
宮娥搖頭,唏噓不已。
她說:「二位有所不知,這燁國君主,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三年前,他尚且還是太子的時候,戰敗死了夫人。
「他當即發了瘋,後來捲土重來,屠了整整滿城的人。聽聞那血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後來他當上了國君,更是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他身邊的婢女,一旦發現心術不正,就會被他百般酷刑折磨而死。」
婢女頓了頓:「這三年間,各國往燁國送去了無數美人,無一不死相悽慘。
「若是保寧公主嫁過去……只怕難有好下場。」
我跟鶴仙嗑著瓜子,也跟著惋嘆。
「保寧性情剛烈。
「已經跟父親鬧了好大一場脾氣,聽說一哭二鬧三上吊,不達目的不罷休。」
嘆完,鶴仙拉著我起身,她興致勃勃:「今夜設有晚宴,眾人齊聚,我倒要看看這燁國君主是個什麼模樣。」
說著,她撂下我,興沖沖地往門外跑。
或許是沒注意,她剛走出門外,轉角就撞上了一個小男孩。
對方身著錦袍,模樣粉雕玉琢,看著乖巧,性子卻蠻橫極了。
他被撞倒在地,揉著額角,爬起來怒氣衝天地對著鶴仙道:「你沒長眼睛嗎?!」
鶴仙愣了愣,訕訕開口:「對不住,是我沒注意……」
話還沒說完。
那男孩已經面色不快地伸手抓住鶴仙,他的小臉上浮出怒意:「你是哪個殿的宮娥?我是你們宮中貴客,傷了我,你擔待得起嗎?」
說著,那小男孩重重一推鶴仙,將她用力推倒在地。
他的話語極其凶蠻。
「叫你們管事的過來,我要抽死你這個不長眼睛的東西!」
鶴仙自修成人形以來,無一不是被崑崙弟子恭恭敬敬地奉著。
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
她跌坐在地上,臉上有些錯愕。
此時倒罕見的有幾分孩童模樣。
我察覺到這一爭執,心疼鶴仙,趕緊上前幾步蹲下,將鶴仙護在懷中。
我冷眼瞪著那毛孩子,不悅開口:「你又是哪家的孩子,怎麼如此沒有禮節?
「不過是她不小心,你為何非要咄咄逼人。」
那小男孩眼睛一下子瞪大,神情像是見了鬼一般。
我微微皺眉,思忖著莫非是我語氣太兇,他被嚇住了?
下一刻,就看他一把撲了過來,抱住我的胳膊。
眼眶一瞬間紅了,吸著鼻子,不可置信地顫聲開口:「娘親?」
3
我掙開他的手,皺著眉,冷聲道:「抱歉,你認錯人了。」
我抱著鶴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小男孩,冷笑了一聲:「我可生不出你這樣蠻橫無理的孩子。」
聽到我的話。
他的臉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哀怨地望著我,眼眶裡掉下大顆的淚珠。
他抽抽噎噎道:「娘親可是還在生氣?所以今日才說出這番話來。」
小男孩的嗓音哽咽,他狼狽地伸手抹著眼淚,抽泣著開口:「娘親,聲聲知道錯了……」
說著,這個自稱「聲聲」的男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神情期盼地望著我,試圖得到我的一絲憐憫。
我跟鶴仙對視了一眼,卻對這個情景有些困惑。
見他哭得這樣可憐,我也不好再凶他:「你……真的認錯人了,我真不是你娘親。
「你是跟你娘走丟了嗎?你告訴我你是誰,我們或許可以幫你尋一尋。」
正巧這時,宮娥拎著宮燈,慌張地跑出來尋我們。
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到聲聲時卻明顯吃了一驚。
她失聲開口:「月聲小殿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誠惶誠恐地朝我們解釋,這個小男孩,是燁國君主謝新亭唯一的兒子,謝月聲。
聽聞聲聲誤將我認成他的娘親。
宮娥臉色白了一白,她勉強一笑,對著謝月聲開口:「小殿下,你當真認錯了人。
「這位是金枝玉葉的長樂公主,仙緣深厚,從小就被送上了崑崙。
「斷不可能,是小殿下那位紅顏薄命的親娘。」
謝月聲搖著頭,像是不肯相信。
他流淚望著我。
「娘……你為什麼不理我……我是聲聲呀……」
我對孩童一向沒有耐心,正打算尋個由頭離開。
背後卻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嗓音沙啞。
他低聲呢喃,像是帶著幾分迷茫:「長樂……公主?」
4
我轉頭望去,背後站著個男人。
他身著玄色錦袍,容貌艷麗,五官英挺。
他目光死死地看著我,像是恨不得在我身上燙出個洞來。
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適,後退了半步,蹙著眉:「你……」
是誰?
話還沒說完。
他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力道之大,捏得我險些痛呼出聲。
他雙眸猩紅,嘴唇發顫:「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相信。」
我被捏痛,很不耐煩,目光瞪著他:「你才死了。」
說完,我拍開他的手。
「放肆!」
宮娥立在一旁,惶恐極了,聲如細蚊:「燁國王君……」
聽到宮娥請安,我反應過來。
原來,他就是燁國君主。
謝新亭。
謝月聲仍在抽泣,抓著我的裙擺,淚眼矇矓地望向謝新亭:「父君,這就是娘親,我不會認錯的……」
謝新亭眼珠緩緩轉動,看向了他兒子,他啞聲開口:「是,我也不會認錯。」
我看著這兩父子,愈發覺得莫名其妙。
驀然想起宮娥聊起的八卦,當真覺得這謝新亭像個瘋子。
我抱著鶴仙,無心搭理這對父子,轉身要走。
卻突然被人拽住手腕。
5
謝新亭的喉結滾了滾,像是在克制某種情緒。
他眼尾愈發艷紅,像是要落下淚來:「青青,當年是我不懂事,我知道錯了。
「你打我罵我都行,只求你理理我。」
說到最後,謝新亭的嗓音放低,像是在求饒。
謝月聲也跟著怯怯開口:「娘親,聲聲知錯了,能不能原諒聲聲,別再生氣了……」
鶴仙窩在我懷中,奇怪地瞅著這對父子。
她奶聲奶氣道:「你們幹嘛呀,我們都不認識你們。」
我掃過這對父子如出一轍的可憐表情,也跟著冷笑一聲。
「小仙自小在崑崙長大,從未成親也從未生過孩子。
「有眼疾就去尋醫官。
「莫在路上碰上一個女子就隨便亂攀關係。」
說罷。
我甩開這二人,叫上一旁打著哆嗦的宮娥掉頭就走。
這次,無人再攔。
走出半截後,鶴仙有些悻然:「我聽這謝新亭手段狠辣,以為是個青面獠牙、三頭六臂的可怕人物。
「沒想到……生得竟然如此冶艷,難怪保寧一片痴心。」
聽著鶴仙的話,我心有所動。
不得不說,謝新亭的皮相是一等一的美人。
回頭望了一眼。
謝新亭牽著謝月聲的手,仍舊定定地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他望著我,眼神郁沉,扯出一個討好的笑。
嘴唇動了動,似是在說:「青青,等我。」
6
因路上耽誤,等我們抵達晚宴時,到的賓客已經不少。
父君和藹地朝我招手:「天青,坐到我身邊來。」
我走過去,剛準備尋個位置坐下。
就被憤憤不平的保寧故意撞了肩膀。
她一雙美目瞪著我,咬牙道:「哼!不過是在崑崙修行了幾年,父君看你新奇,才對你和顏悅色。
「有什麼好得意的!父君最喜愛的孩子一直都是我。」
宮娥見保寧這陣仗,身體抖了一抖,她用氣音解釋。
保寧此前一直是宮中最受寵的孩子。
因我突然出現,覺得搶了她的位置,才因此不快。
我略一點頭,果斷地另擇了一個位置坐下。
卻沒想到,保寧不依不饒,坐到了我的身邊。
她抬著下巴,哼了一聲:「別以為你修了那勞什子的仙,你就了不得。
「這世間女子,還是只有嫁給一個如意郎君才算圓滿。
「父君看重我,他有意將我嫁給燁國君主。」
說著,保寧臉上浮起兩片紅霞,她帶著嬌怯道:「他是這世上最英俊、最有魄力的男人。
「他就是我命定的夫婿。」
頓了頓。
保寧輕嗤著看向我:「只可惜,父君永遠也不會替你這般操心。
「你不過是父君消遣時的樂子罷了。」
我捧著茶盞,眼觀鼻鼻觀心,真心實意地附和保寧:「你說得對。」
這跟保寧想像中的反應不太一樣,倒是噎得她說不出話。
最後只能氣急敗壞地瞪了我一眼。
鶴仙趴在我耳邊,小聲開口:「她說的是真的嗎?
「世間女子只有嫁給一個如意郎君才算圓滿?」
我被茶水嗆住,一時竟忘了鶴仙還在身邊。
額角冷汗都險些滲出。
趕緊捂著她的嘴,壓低了聲音:「不是的不是的。
「成親只是女子的個人選擇,女子可以隨心所欲,自由地選擇做這世上所有的事情。」
我擔心鶴仙誤入歧途,正心急如焚地低聲解釋。
餘光注意到有人入席,來人身形頎長、面如冠玉。
他從容不迫地走至父君面前,行了一個禮:
「王君幾日前的提議,孤考慮好了,願與奕國結秦晉之好。」
7
父君正在喝酒,聽到謝新亭的話,險些驚得跳起來。
身旁的保寧在謝新亭入席時,就已經痴痴地望了半晌。
此時聽到謝新亭直截了當地向父君求親。
她揪著錦帕,臉頰瞬間騰起紅霞,含羞帶怯地喃喃開口:「我就知道,定不是我的單相思,燁王果然對我有意。」
但聽到謝新亭的下一句話,保寧臉色一變。
他說:「孤想娶公主長樂,還盼奕王成全。」
瞬間。
席上所有愕然的目光都望向了我。
父君也驚訝地看著我,帶著詫異。
保寧手中的手帕都險些被撕爛,她勉強一笑,望向謝新亭:「王君可是記錯了名字?我叫保寧,不是長樂那個鄉下來的丫頭。」
但謝新亭沒理保寧,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定定地看著我。
他柔聲道:「青青,我願用十六座城池作為聘禮,給你一場全天下最盛大的婚宴。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父君聽到十六座城池,激動得嘴唇抖了抖。
他兩眼放光,恨不得替我當場答應了謝新亭。
保寧被謝新亭無視,臉上青白交加。她氣不過,滿臉怨怒地瞪著我。
她咬牙切齒道:「冼天青!你憑什麼!」
我揉著眉心,嘆了嘆氣。
目光平靜地看向謝新亭。
「抱歉,小仙是崑崙弟子,在道祖面前發過誓的,終身不婚。
「見諒。」
8
或許是白日發生的事情太多。
又或許是在聽到我拒絕後,謝新亭那張瞬間蒼白的臉讓我記憶深刻。
我晚上睡得不安穩,做了一個夢。
夢中。
師父算出我天劫將至,封了我的記憶,連夜把我塞到了凡間。
他給我安排的身份,是一位孤苦伶仃、不受待見的私生女。
凡人天青打小被丟在鄉野自生自滅地長大,養成了一個洒脫不羈的性子。
因此,我在河邊打水,看到從河中飄來的昏迷男人時。
也未曾驚慌。
我將他從河中撈起,救回了家。
男人醒後,坦言他是燁國不受寵的落魄皇子謝新亭。
他傷得很重,一張俊美的臉上血色盡失。
他冷冷瞪著我,神色厭惡:「你如今知曉了我的身份,大可將我送去領賞。」
目光掃過我破敗的草屋,謝新亭面上露出譏諷的神色。
「即使我如今落魄,但懸賞的金額,也夠你衣食無憂地活過這一輩子。」
謝新亭篤定我會出賣他。
但我只是冷靜地「哦」了一聲。
我照舊上山去採摘藥草,替他治傷。
過了幾日,謝新亭看著我的目光帶上了氣惱:「你為什麼不帶著我的線索去邀功?」
我按了按他的筋骨,平靜地開口:「如今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妨礙日常生活,你可以走了。」
謝新亭神色複雜地注視了我半晌。
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在夜裡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我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
但某天,我剛推開門,就看見謝新亭抱著一條血淋淋的胳膊坐在長凳上。
他笑盈盈地抬頭望向我:「天青大夫,我又來看診了。」
謝新亭似乎賴上了我。
他覺得我這裡是個風水寶地,隱蔽安全。
每逢受傷,就任性妄為地來尋我診治。
最後一次,是謝新亭傷了小臂。
我平淡地替他包紮。
謝新亭垂眸望著我,輕聲開口:「青青,我娶你吧。
「這樣,我以後就不用煞費苦心弄傷自己,才有藉口來找你。」
我低頭搓著指尖的血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我說:「好。」
謝新亭不知從哪兒找來的紅蓋頭。
那天晚上,我們拜了天地發了誓。
謝新亭挑開我的蓋頭,眸色晦暗幽深。
他將我擁在懷中,抵著我的額頭,咬著我的唇。
「等我成為燁國的王君,我要補給你一場全天下最盛大的婚宴。」
我聽著謝新亭的心跳聲。
他的呼吸滾燙,動作卻克制又溫柔。
我身體在發著抖,撓著謝新亭的後背,情不自禁地後仰:「疼……」
謝新亭扶著我的手掌用力,手指泛白。
他糾纏著我,恨不得將我揉碎在他懷中。
他說:「青青,我愛你。
「我會護你一生一世。」
……
可是。
他沒有做到。
9
生下謝月聲的第二年,謝新亭成了太子。
我發現他變得很忙,不再三天兩頭地往我這裡跑。
他開始頻繁地提起沈念,沈太傅的嫡女。
那個對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女子。
謝新亭誇她,聰慧、機敏、果敢有謀。
謝月聲剛出生的時候,整天哭著鬧著要人抱,要人哄。
我已經很難再抽出時間完整地翻閱一本醫書。
我把謝月聲抱在懷中,哄他睡覺。
頓了頓,對謝新亭輕聲開口:「……聽起來,你很欣賞沈念這姑娘。」
謝新亭立刻放下手中的冊子,走過來抱住我。
他抱我上榻,動作溫柔。
「青青,對我而言,你才是最特殊的。」
後來,六皇子的黨羽順著線索一路查到了我。
一次混戰中,我安身立命的草屋被燒了個乾淨。
迫於無奈之下,謝新亭將我們領回了宮。
月聲模樣乖巧可愛,見到人會奶聲奶氣地問好。
他身份尊貴,被立為太孫,宮裡的人都喜歡他,喚他「月聲小殿下」。
而我。
宮人畢恭畢敬地問謝新亭,夫人天青應當分個什麼階銜。
謝新亭沉默半晌,平淡地收回了視線:「她不過是個平民女,帶回宮中已是逾矩,要什麼位次。
「就隨便放在宮裡養著吧。」
因這一句沒名沒分的話,謝月聲從我身邊被抱走。
養在了太后的名下。
我很是心寒,對謝新亭冷笑開口:「若是你厭棄了我,直接放我離開便是,何必這般迂曲。」
謝新亭將頭抵在我的肩上,他嗓音發啞:「抱歉,青青。
「我沒有辦法……太多雙眼睛盯著我……
「聲聲是天子血脈,暫時無人敢動他。可你不一樣,我不敢讓你成為那個眾目睽睽的靶子。」
謝新亭眼眸深處藏著近乎扭曲的瘋狂,他咬著我的唇。
「求你了,別離開我,青青。」
我相信了謝新亭。
可後來發覺,事實並非如同他說的那般。
我意外撞見謝新亭與沈念議事,他唇角帶著寵溺的笑,望著沈念的眼神溫柔。
我心下一沉,轉身就往回走。
剛走到院門口,沈念攔住了我。
她笑:「你就是那個身份低賤的平民女?」
沈念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惋惜著搖頭:「你知道為什麼太子不肯給你份位,也不肯放你離開嗎?」
「因為——」沈念露出了一抹譏諷的笑,「跟你這樣的女人成過親,只會是他一輩子的污點。
「他當然要把你牢牢藏起來,最好是永遠別在眾人眼前出現。」
10
夢中的場景太過於真實。
我醒來後,坐在榻邊發了一會兒呆,才緩過神。
鶴仙向來起得早,這會兒已經坐在廳外,捧著一杯熱茶就著糕點當零嘴。
昨夜突然下起了雨,廊外滴著水,纏綿的雨幕吹進來,帶著水汽。
鶴仙朝外努嘴:「一清早,門口就蹲了個討厭的蘿蔔糰子。」
我推開門,就看見謝月聲坐在台階上,托著腮幫看著連綿的雨霧。
見我出來,他驀然眼神一亮:「娘親!」
他撲過來,就要抱住我的腿。
謝月聲喊得親親熱熱:「娘親我好想你,我一大早就來找你啦,可是你還沒醒。
「她們也不許我進門,我就只能在外面等你。」
謝月聲的嗓音軟軟的。
可一看到跟在我身後咬著桂花餅的鶴仙,他就瞪起了眼睛。
他皺著眉,很生氣:「你到底是哪裡來的侍女,怎麼這般沒有禮貌!
「我是娘親的孩子,是燁國未來的太子!你怎麼敢將我攔在外面!
「真是放肆!」
聽著謝月聲對鶴仙的訓斥。
我的太陽穴突然突突地跳了一陣。
我想起,在夢中,謝月聲對我,也是厭惡至極的。
他厭惡我身份低微,覺得是我對謝新亭死纏爛打、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