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灶上燒火時,眼前飄過一行彈幕。
【女主就要燒掉自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虐心情節開始了。】
這時周榮宗遞給我一個廢棄盒子。
他說:「燒了吧,裡面都是沒用的東西。」
1
【這個盒子裡面裝的就是女主的錄取通知書啊,如果燒掉,女主就再也沒有機會讀大學了。】
【女主要留在家裡伺候婆婆,孤苦大半生。男主帶著女配去京市發展,兩人還偷偷生下孩子。可等男主老了癱了被女配嫌棄,男主這才發現自己愛的其實是女主,然後和女主破鏡重圓了。】
我愣愣地盯著彈幕,忘記手下的動作。
周榮宗催促道:「快把這個燒了,放在家裡占地方。」
我正要打開盒子看看,周榮宗卻臉色微變,語氣也變得急促:「是我不用的文件,你又看不懂,快燒掉。」
以往周榮宗有發怒跡象時,我都不會忤逆他,這次也不例外。
見我把紙盒扔進灶膛里,周榮宗才走了出去。
等腳步聲走遠,我連忙掏出紙盒。
幸虧灶膛早就沒火了,周榮宗很少進廚房,並沒有察覺。
我顫抖著手打開紙盒,大紅的錄取通知書映入眼帘。
看到上面印出的自己名字:「方晴」,我只覺得眼角酸澀。
我藏好錄取通知書,從廚房走出來,堂屋傳出說話聲。
「媽,你放心,方晴已經燒了自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她會留在家裡好好照顧你,我帶著小梅去京市。」
周母聲音忐忑:「萬一方晴知道真相了怎麼辦?」
周榮宗嗤笑一聲:「她自己燒了錄取通知書怨得了誰,到時候我們就說忘記把通知書放盒子裡了。」
【男主好噁心啊。】
【這就是一篇虐文啊,前期虐女主,後面男主追妻才爽。】
【爽屁,年輕時候和女配雙宿雙棲,老了沒人要才找女主。】
【這和王寶釧挖十八年野菜,當十八天皇后有啥區別。】
我的心終於死寂,直到現在我才完全相信彈幕話語的真實性。
原來周榮宗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帶我一起去京市,我在他心裡只是可以留在老家,幫他照看母親的免費老媽子。
屋裡安靜片刻,周榮宗看到剛進屋的我,語氣冷漠。
「小梅考上了大學,但她家裡太窮交不起學費,你手裡還有多少錢?」
「我沒錢。」
周榮宗愣了一下,一向對他唯命是從的我居然給他擺臉色。
他面上閃過譏誚:「小梅現在孤苦無依,你難道就沒有責任?」
我的心猛然一顫,我父親是抗洪英雄,當初在洪水中先救了離自己更近的周榮宗,沒來得及救下同村劉小梅的父親。
而我父親托著周榮宗獲救後,因為脫力自己也被洪水沖走了,再也沒有浮上來。
2
「如果我父親還在,我就不用擔心我的學費了,我……」
劉小梅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家裡,期期艾艾地抹著眼淚。
雖是鄉下姑娘,她長得十分嬌俏,眼淚汪汪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惜。
【這也怨女主?男主是腦子壞掉了嗎?救人本就是就近原則。】
我顫身問周榮宗:「所以你在怨恨我父親不該捨命救你?」
周榮宗臉色一沉:「我自己可以爬上岸的,你父親救下我不就是因為你喜歡我嗎?現在你如願嫁給我了,還不滿意?」
荒謬。
真是荒謬。
我父親的英勇犧牲被他說成了別有所圖。
極端的憤怒讓我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劉小梅去拉周榮宗的袖子:「周哥哥,你別怪方晴姐了,她也是沒考上大學,心裡不舒服。」
周榮宗旁若無人般,掏出帕子給劉小梅擦去眼淚。
「你讀大學的生活費和學費我會替你想辦法的,別擔心。」
劉小梅感激一笑,眉眼彎彎:「周哥哥,我煮了野菜飯,你到我家嘗一嘗,以後去京市咱就吃不到了。」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方晴姐不會生氣吧。」
周榮宗冷哼:「不用管她,她欠你的太多了。」
說完,兩人結伴出門,兩人的背影靠在一起,說不出的和諧。
劉小梅家是村裡的困難戶,她爸活著的時候就已經癱瘓在床。我經常招呼一起長大的周榮宗去幫劉小梅家干農活。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成周榮宗獨自一人去劉小梅家幫忙。
一直在旁觀看的周母無奈地看向我:「榮宗就是說氣話,他只把小梅當妹妹,回頭你哄哄他。咱女人就得順著男人,才能得到他的心。」
我父親犧牲後,周母哭著在全村人面前承諾,會把我當親女兒對待。她看出我喜歡周榮宗,當即定下我倆的婚事。
現在看來,周母就是面慈心苦的主,明知兒子的計劃,還想我往火坑跳。
我找藉口去鎮上買了明日去京市的火車票。
這幾人我是一個都不想再面對了。
彈幕卻炸了。
【女主要去京市讀大學了?那咱男主怎麼追妻火葬場啊。】
【女主去了京市就能撞見男主和女配以夫妻名義生活了,這不是更刺激了。】
我笑了笑,周榮宗還想去京市?
沒門。
3
周榮宗是鎮上醫院的醫生,也因為是我父親的准女婿,才得到去京市醫院進修的機會。
如果他不是我父親的女婿呢?
既然他覺得我嫁給他是挾恩圖報,那我索性就不嫁了。
我又去了大姨家說了自己的打算。
大姨很高興:「我一直覺得那孩子對你冷冷的,不是好歸宿。」
大姨趕緊給在縣城工作的大姨父打電話,追回我和周榮宗的結婚報告,還好沒蓋章,可以作廢。
等我回到家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屋裡傳來歡聲笑語。
劉小梅和周榮宗坐在一起,頭挨著頭。
「周哥哥,你吃塊魚,去了京市可沒家鄉菜吃了。」
周榮宗笑著把魚刺去掉,魚肉重新放在周榮宗碗里。
「你也多吃一點。」
兩人相顧而言,會心一笑,宛若親密的家人。
周母率先發現了我,朝我招呼。
屋裡瞬間安靜,好像是我打破了這溫情的氣氛。
我沒搭理,徑直往我的房間走去。
不知是誰哼了一聲,堂屋又恢復熱鬧。
全都是劉小梅對去京市的憧憬,周榮宗偶爾應和一下,還有周母嗔怪他們不好好吃飯的笑聲。
我恍若未聞,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我忽然發現床頭櫃裡面的鐵盒挪動了位置。
我預感不妙,趕緊打開,裡面的懷表不見了,這是我爸留給我的最後念想。
我著急地到處翻找,都沒有那塊懷表的蹤跡。
彈幕此刻亮了:【懷表被男主送給女配了,女配會當著女主的面,「不小心」把懷表摔壞,虐心情節又要推進了。】
我頓時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湧進了頭頂。
我跑出去,壓抑著聲音里的憤怒。
「周榮宗,你拿了我的懷表?」
劉小梅笑嘻嘻地說:「周哥哥說你沒考上大學也用不上,我以後戴著表可以看著時間上課。」
我的手微微顫抖,死死地盯著周榮宗。
「你憑什麼把我的東西送人?」
那是我父親的遺物,當年他救下周榮宗後,拼著最後的力氣讓他一定要把表交到我手上。
那個懷表被渾水浸泡壞了很多零件,周榮宗當時比我還著急。
因為他知道,我每晚要聽著指針的滴答聲才能安然入睡。
修表師傅覺得沒必要再修理,是他跪下來求著人家,才勉強修好。
後來周榮宗就算對我再冷漠,我想到這件事心都會柔軟下來。
面對我的質問,周榮宗面上閃過幾分不自在。
周母連忙來拉我的手,像很多次我被周榮宗冷落的時候,她扮演著「好人」的角色一樣。
「不就是箇舊表,以後讓榮宗給你買個新的寄回來。」
4
我甩掉周母的手,定定地看向周榮宗:「你也覺得買新的就好了,對嗎?」
周榮宗遲疑地想要點頭。
我立刻拿起掛在牆上的照片,是周榮宗和他父母的合照,這是他父親在世時唯一的全家福。
「那我把這個撕掉,你們重新合一張就好。」
周榮宗的面色終於有一絲鬆動,他手臂青筋暴露,聲音里滿是怒氣。
「方晴,你太過分了,你這麼蠻橫無理,我就不該和你結婚。」
周母也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看,果然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才會覺得疼。
【女主霸氣,真討厭看虐女的部分,乳腺不舒服。】
我語氣卻十分平靜:「現在可以把表還給我了吧。」
在周榮宗的示意下,劉小梅眼中快速划過不甘心,慢吞吞地掏出懷表。
她眼中滿是惡意:「你拿好了,壞了可不怨我。」
我絲毫不慌:「表如果壞了,照片也不會完好。」
懷表終於安然無恙地回到了我手中。
出了這個鬧劇,劉小梅也不好在這裡待下去。
她紅著眼跑回了家,周榮宗譴責地瞪了我一眼,也追了過去。
周母在一旁指桑罵槐:「這女人啊平時裝得乖巧懂事,以為結了婚就能作威作福了。」
我沒說話,轉身走進了屋。
天慢慢黑下來,我在房間裡盯著火車票。
若不是晚上走夜路不安全,我現在就離開了,我的東西不多,幾件衣服加一些貴重物品而已。
門忽然被推開,周榮宗端著一碗麵條走進屋。
他一般不進我的屋子,所以我並沒有防備。
桌上的火車票來不及收走,被他看個正著。
他神色一愣,隨即嘆了口氣。
「這是幫我買的火車票吧,我已經約好和小梅一起去京市了,你明天把票退了,重新買兩張三天後去京市的票。」
他見我不說話,語氣放柔了一下。
「你別多想,小梅是你的鄰家妹妹,以後也是我妹妹,她是村裡唯一考去京市的大學生,我和她相互照應也是應該的。」
我盯著周榮宗白色襯衫上蹭的口脂。
「如果你喜歡劉小梅,我可以成全,結婚報告估計可以追回的。」
我想,如果周榮宗大方承認了,我可以告訴他,他去不了京市的事,省得他空歡喜一場。
畢竟他的命是我爸救的,我還沒想對他趕盡殺絕。
5
我的話還沒說完,周榮宗面色大變,再次看向我時,眼裡露出繾綣:「我答應你爸好好照顧你的,我不能食言。」
【所謂的照顧就是折斷別人翅膀,讓別人給你家做一輩子老媽子,太噁心了,這是啥偽人想出來的劇情。】
【原作者太寵男了,這樣的人還讓他和女主破鏡重圓?】
【祝原作者魂穿女主。】
原本的劇情是我雖然嫁給周榮宗,卻和他有名無實。
而他在京市醫院進修後留在了京市工作,和劉小梅以夫妻身份一起生活,而我在老家任勞任怨,照顧他後來重病的母親。
就算猜到了他可能變心,我還是傻乎乎地等他回心轉意。
終於在我快五十歲時,他拖著殘軀回來找我,我欣喜若狂,繼續伺候他,給了他一個安穩的晚年。
人怎麼可以這麼傻?
我明明可以有大好人生,學自己喜歡的建築學,為國家發展添磚加瓦,而不是耗費在這段虛無的婚姻里。
我都被自己蠢哭了。
周榮宗卻以為是他難得的「低頭」,讓我感動到落淚。
他眼中划過得意,又恢復往日在我面前清冷的模樣。
「媽說明天下午想給我辦個流水席,為我餞行,就是她……」
他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以往我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會提前把錢拿出來交給他,大方地說:「放心吧,我手頭還有錢。」
周榮宗在鎮上醫院也工作了一兩年了,工資卻從來沒有交過家用。
以前我委婉問過他,他卻很生氣:「劉小梅家是村裡的貧困戶,她不像你有你爸的撫恤金,她想讀書我就資助她了。」
現在想來,不就是間接花我的錢資助劉小梅嗎?
周榮宗見我不接話,有些惱:「方晴,你聽到我說話沒?」
我眨了眨眼:「明天我就去縣城信用社取錢,給你辦酒席,你和小梅這次去京市肯定也要花不少錢吧,我再給你們添一點,反正我在老家種地,也花不了什麼。」
我的「善解人意」讓周榮宗露出幾分詫異,又瞭然地點了點頭。
畢竟我一直很為他著想,能為他做到這個份上也屬正常。
他賞賜般伸出手想揉一揉我的腦袋,就像他平日對待劉小梅一樣,我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周榮宗皺眉,似乎對我的不知好歹有些生氣。
我垂下頭做害羞狀:「那個,等結婚報告下來吧,我擔心對名聲不好。」
周榮宗目光閃爍。
我知道,按照彈幕所說,他原本就沒打算和我同房,他會在拿到結婚證前去京市,讓我守大半輩子活寡。
我假裝沒看到周榮宗眼中一閃而過的愧疚,將他趕出了房間。
6
【女主要犯糊塗了嗎,按照原劇情發展我就不看了。】
【別急,女主估計憋大招了。】
一大早,周母就買了許多雞鴨魚肉回來,見到我起床,老臉笑開了花。
「閨女啊,現在肉菜可真貴啊。」
「姨,你放心買菜,錢不夠的話就賒帳,榮宗去京市可是光榮的大事,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
有了我的保證,周母對我更熱情了,給我盛了一大碗面,又招呼左鄰右舍幫忙多買些菜。
鄰居幾個大嬸一邊幫忙洗菜一邊閒聊。
「你兒子就要出遠門了,你把鄰居的田地都租過來,還有力氣種嗎?」
周母朝我的方向瞟了一眼:「沒事,有方晴在了,她年輕,有的是力氣,以後糧食賣了錢可以給榮宗匯過去,他在外面不能太寒酸。」
大家都夸周母好福氣,兒子有出息,兒媳婦也很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