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醫院裡。
季簡初和夏然然趕來時,秦洲還在做手書。
夏然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並沒有責問我,只問了幾句關於榮向成的事,得知我將不顧一切送他進監獄後,便一心關注著手術室。
我坐在手術室外,表現得很鎮定,不想讓季簡初看出我的不對勁。
可當醫生問,誰是病人家屬時。
我還是暴露了。
我幾乎脫口而出,「我是他妻子!」
手術室外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我那句話,唯獨季簡初聽到了。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沒表現出任何的憤怒。
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後半夜,秦洲脫離了生命危險。
我們回了家,一路無言。
剛踏進家門口,我就被季簡初圈進了懷裡。
他掐著我的肩膀,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榮新月,你要把我逼瘋了。」
「你和他做到哪一步了,這裡還是這裡?」
他反覆確認,下手不知道輕重。
我擰了擰眉,抓住他的手,「別犯病!」
他像失去了神智,直接把我抱到浴室。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季簡初已經走了,帶走了他所有的東西,只留下了一枚鑰匙。
我沒有發消息挽留,處理完榮向成的事,照常上班。
秦洲教會我,男人只是工作之餘的調味劑,只要有讓我感覺到情緒不安,就丟掉。
這一世我一直都秉持著這個理念。
可當真踐行在自己身上,還是有些難以割捨。
秦洲已經醒了,我下班後去看了他。
夏然然也在,她拉著我說了些話,「其實訂婚那晚我就認出你了,那時不叫你,確實是對你有些怨氣。」
「可後來我想清楚了,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秦洲,一邊惦記著你,一邊又來撩撥我,有時我都在懷疑,這些年他對我這麼好,是不是把我當成了你。」
「算了,不說這些了,反正他今後是死是活也和我沒關係了。」
病房裡,秦洲看起來精神不錯。
還不忘拿為我擋刀的事要挾我回到他身邊。
我沒對他客氣,「如果不是你跑過來添亂,榮向成早就被我治服了。」
秦洲眼底是掩蓋不住的失落,笑了笑,「可,我怎麼聽護士說,我是你的丈夫。」
我皺了皺眉,恨不得扇昨晚的自己一個巴掌。
「新月,你還愛我。」
秦洲看著我,眸色欣喜。
愛嗎?
準確說是一種習慣。
從十四歲到三十歲,秦洲占據了我人生的大半。
久到我需要用十年、二十年,或許還要更長的時間來忘記。
忘記他曾為了我在學校能像別人一樣擁有自己的電腦,夜以繼日地在南城悶熱的工廠里擰螺絲釘。
忘記他曾為了不讓同事瞧不起我,給我買昂貴的職業裝、包包,自己卻穿著洗得發白的短袖衫。
忘記我們曾擠在城中村潮濕陰暗的出租屋裡,他一遍一遍地喊我老婆,我不厭其煩地回他老公。
忘記我們當時最開心的事,就是夏日的夜裡騎著電動車去江邊吹風。
那時我們一無所有,是愛人,也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愛上別人。
就像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愛上其他的男人。
秦洲看我眼眶發紅,以為說動了我,握住我的手,「老婆,從前是我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後悔,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
失去了才後悔?
我想起了季簡初,如果和他分手了,我大概會後悔一輩子。
我頓時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推開秦洲,開車去了京大。
實驗室里,姜九疑惑地看著我,「師兄今天沒來學校,我還以為你們出去玩了。」
我又立馬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家。
家門口,季簡初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一旁,他坐在樓梯邊上,氣鼓鼓地盯著我,
「榮新月,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只要你心裡有一點我的位置,我就不會放手,死也不放。」
「如果一點也沒有,你把我當床伴也好,備胎也罷,我也不會走的!」
我有些想笑,「哪有人離家出走,當天就回來的。」
季簡初漲紅了臉,「是的,我就這點出息,你想笑就笑吧。」
我噗嗤一笑,蹲下去抱住了他,「季簡初,我突然發現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他睜大眼睛,興奮道,「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我湊近他,又重複了一遍。
他得寸進尺,「什麼?」
「行了啊。」
晚上我給許妍打了個電話。
「許警官,如果將來我和季簡初鬧掰了,你會不會……」
許妍知道我和季簡初在一起了,我話還沒說完,她就打斷了我的話,
「新月,你也是我的妹妹。」
「無論以後你們怎樣,我依舊是你的家人。」
「別怕,有姐姐在。」
聽到這幾句話,我眼淚瞬間決堤。
仿佛這麼多年,心終於有了歸處。
感動還沒三秒,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罵聲,
「還有,我是結婚了不是死了!你一年半不回家是怎麼回事!」
「別以為每個月往我卡里打錢就可以打發我!」
「正好過段時間放假,你兩一起回來,我讓你姐夫給你們做好吃的。」
20
秦洲出院後,又來小區找過我幾次。
我不想讓季簡初誤會,索性邀請他進家裡和他把話說開。
陽台上。
秦洲絮絮叨叨和我說了我們之間的事,試圖挽留我。
我有些煩躁地問,
「秦洲,你知道我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嗎?」
他怔怔看著我,像是忘記了這件事,張開嘴許久才發出兩個字,「什麼?」
「抑鬱自殺。」
我舉起手腕,輕鬆帶過,「就是這裡,我還記得那塊生鏽的鐵片並不鋒利,我躲在被窩裡,從天黑到天亮,割了好久才沒力氣。」
「可是你呢?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卻和夏然然在夏威夷度蜜月。」
「所以,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原諒你。」
我把話說完的時候,秦洲慌不擇路地跑了,再也沒回來過。
你看,連他都接受不了。
那晚,季簡初一遍又一遍吻著我的手腕,不知疲倦。
我知道他聽見了。
我沒戳穿他,蒙住他的眼睛,「行了。明早還要回海城,要是晚了,許妍又該罵人了。」
季簡初抱住我,嗓音似乎帶著些哭腔,「榮新月,我會對你好的。」
我笑了笑,「行。」
【前世番外】——秦洲
榮新月死了。
助理給他打來電話時,已經是深夜。
他的第一反應是,她死了,那他就可以和夏然然結婚了。
夏然然剛睡著,他不想打擾夏然然,拿著電話去了陽台。
他開口便責問助理,「你不知道夏威夷現在是深夜嗎?」
那邊助理顯然愣了下,再一次重複,「是榮總,死了。」
他不耐煩地回復,「我耳朵沒聾。」
他突然想起公司里有不少榮新月的人,為了不讓人覺得他太無情,緩和了語氣。
「我知道了,找個好的墓地,葬禮弄得體面點,我明天會趕回來。」
秦洲一直都對榮新月死了這件事沒太大的波動,直到榮新月去世的第十年。
他看著他和夏然然的女兒,總會想到榮新月肚子裡流掉的孩子。
那也是個女孩。
是榮新月發現他和夏然然的事後,去醫院流掉的。
那是他期盼了六個月的孩子。
他只不過和夏然然睡了一覺,她怎麼就捨得將他們的孩子流掉。
他那時恨死榮新月了。
也是他第一次對榮新月動手。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她那時的表情,說的話,「生下她,難道要讓她像我小時候一樣, 整天看著自己的父母吵架嗎?還是你打算讓她喊夏然然媽媽?」
榮新月哭得歇斯底里。
這話像是刺痛了他心底的那點良心。
他抱住榮新月,告訴她,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其實他當時還是愛榮新月的,對外面的女人只是逢場作戲玩一玩。
只要她既往不咎, 他會改過自新的。
可這種事有了一次就會有兩次,後來直接把情人帶到了公司。
夏然然年輕可愛,會說好聽的話哄人,他很喜歡。
不像榮新月整天想著公司的事,兇巴巴的。
懷孕之後更是動不動就發脾氣。
一點也不像從前那樣活潑有趣。
十年前的秦洲是這樣想的。
等十年後的秦洲公司運營出現了問題。
他想的是,如果榮新月在就好了,什麼難題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他開始嫌棄夏然然學歷低, 整天無所事事只會撒嬌。
這天他和夏然然又吵架了。
他去看了榮新月。
他每年都會派人來給她掃墓,卻是他第一次親自來。
他靠在榮新月的墓碑前, 望著周圍的優美風景, 覺得這錢沒白花。
他突然有些想哭。
榮新月從小到大最渴望的就是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可和他在一起後,他們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住在出租屋裡。
她工作後好不容易攢了四百多萬用來買房的錢, 卻給他用來創業了。
之後他有了錢, 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榮新月辛苦裝修了大半年, 還沒住進去, 就被他送進了精神病院。
他捂著臉, 泣不成聲, 在這待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 他碰到了榮新月的母親, 才知道今天是榮新月的祭日。
她母親對他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他都沒在意,唯獨「自殺」兩個字鑽進了他的耳朵。
他不可思議道,「自殺?她不是病死的嗎?」
說到這,榮新月的母親跪在墓前也抹起了眼淚,「當初媽媽要是知道你會遇上這個混蛋!我死也要把你帶身邊,是媽媽太自私!」
「下一世我們新月一定要碰到個好媽媽……」
秦洲聽完,落荒而逃。
他一直都知道榮新月是故意裝瘋挽留他,才直接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他以為她待個兩天, 就會受不了答應和他離婚的。
榮新月那麼惜命的人, 怎麼會自殺呢?
他這麼多年還以為她是病死的呢。
他去了榮新月原先待的精神病院,問才知道。
榮新月重度抑鬱,早就有了自殘傾向, 不想活。
還是一個病友經常陪她玩,才支撐她多活了一年。
那晚回去後, 他又夢到了榮新月。
其實這幾年他經常夢見他,都是同一個夢。
只是這晚的夢更加清晰。
夢裡, 他和榮新月都重生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只不過重生回去的是三十二歲的秦洲。
他還不知道榮新月已經死了, 對她很不好。
夢裡時間過去了十年,他才後知後覺。
可那時榮新月已經不要他了。
他像個小偷一樣,偷偷看著她和別人步入婚姻殿堂, 結了婚, 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他走在路邊,瘋瘋癲癲,早已神志不清。
最後被一輛失控的貨車撞死了。
秦洲從夢裡驚醒, 滿頭大汗。
他抹了一把汗,發現是鮮紅的血液。
救護車的鳴笛聲在他耳邊響個不停。
他才反應過來。
原來這不是夢,他真的被車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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