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教了我許多字,有兩個字,我還沒連在一起寫過。
用水寫的字,不過片刻就幹掉,消匿於無形,明明是一片空白,可我偏出神瞧了許久。
那兩個字是「魏昭」。
許是我心誠則靈,天亮我在院子裡曬衣服,聽得外面車馬聲,大少爺竟真的回來了。
他什麼包袱都沒帶,只手上拿著棵樹苗。
那樹苗有半人高,大少爺腿腳不是很方便,我趕緊上去幫忙。
我問大少爺怎的突然就回來,連劍如也不帶著。
大少爺停住腳步,習慣性想在我頭上發團摸一摸,手伸到半道卻又停住,轉為拍了拍沾到的泥土。
他與我笑道:「十六,你及笄了。」
我這才想起,這日是我生辰。
挖坑,填土,澆水,這棵小樹苗最後被種在大少爺的書房門外,一開窗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是棵石榴樹。
到了晚上我洗完碗回房,見桌上放著一隻錦盒。打開來,是根簪子,另有一對耳墜,寶石做的,紅彤彤,雕刻成石榴模樣。
主家再好,哪有還給丫頭送及笄禮的。
這我不能收。
我抱著錦盒敲開大少爺的門。
大少爺開了門,穿著鴉青色大氅,面色有些白。春日早晚雖還有些冷,但屋內也不至於穿這樣厚。
我嚇了一跳:「少爺,你又冷了?」
大少爺點點頭。
「那你趴下,奴婢給你揉一揉。」
我下意識就要伸手,被大少爺眼疾手快截住。
他說:「……不用……其實也沒那麼冷。」
我手腕被大少爺緊緊握著,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我都及笄了,哪裡還能給大少爺揉……屁股呢……
我臉一下子燒得又紅又燙,急匆匆從大少爺手底下掙脫出來,語無倫次道:「啊……這個……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奴婢、奴婢去給你燒個炭盆進來……」
我跑了。
跑得顛三倒四,潰不成軍。
耳墜和簪子也沒找著時機還。
連帶後面幾天再見大少爺,都是眼神半躲著的。
從江南回來,大少爺肉眼可見更忙。他要麼不見人,要麼關在書房內,一坐一整天。我見他寫了很多東西,還畫了很多圖,但最後都在燭上燒掉,大少爺是過目不忘的,這些東西即便燒掉對他也沒什麼影響。
我總感覺平靜之下,隱有風雨欲來的氣息。
有一回魏家的府門被砸得咚咚響,我過去開門,見是位錦衣玉帶的公子,身後還帶著三五個兵。
他們看也不看我,氣勢洶洶就往裡闖。
我雖不知大少爺究竟在做什麼,但顯然是十分隱秘的事情,自然是盡力要幫他瞞的。何況,我匆匆來開門,也不知道大少爺這會兒在不在府里。只怕他通過密道又出去了。
我咬著牙衝到那群人面前,伸手攔住那位錦衣公子。
「幾位爺有何事?不如稍候片刻,奴婢進去代為通傳一聲。
「欸?爺?爺?我家主子正在養病,你們怎能這樣闖進去?
「公子?你們——」
情急之下,我抓住了那位公子的衣袍。
一個兵轉回來朝我胸口狠狠踢了一腳,罵道:「多事,再多嘴,割了你的舌頭!」
他這一腳,可比二少爺當時踹我的時候重多了,我摔在地上,當時就覺得喉嚨一甜,半天爬不起來。
「這天下沒有王法嗎,有本事,你來割。」
「嗬,小丫頭,你當我不敢?」
那個持橫刀的兵士走過來,高高抬起腿,在我身上又是狠狠踹一下,直把我踢得眼冒金星。
所幸餘光里,見到大少爺一身白衣,從書房內走了出來。
真好,大少爺在。
我瞬間覺得心裡踏實了。
暈過去前,聽見大少爺冰冷冷地道:「豐年兄,你率兵私闖他人府宅,又縱容手下傷我的小侍女,這是何意?」
再醒來時,我趴在大少爺背上,我四處瞧了瞧,是在回我房間的路上。
我一動,大少爺立馬感受到我醒了,溫聲道:「沒事了,大夫很快到,劍如已經出去請了。」
我胸口悶悶的,咳了兩聲,才勉強好受些。
「少爺,放我下來吧,我能走。」
「不必,只幾步路。」
前面隱隱已能見到我屋前的門帘,確實只幾步路,但大少爺還跛著呢,我哪受得起主子背我。
於是我掙紮起來,大少爺不輕不重往我腿上拍了一下。
「老實些。」
這塊地方靠近大腿,拍得明明不重,卻莫名覺得火燎一般,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麻意躥上後頸……我不敢動了,老老實實由他背著。
後來我才聽劍如說,那日其實是兇險萬分。
他同大少爺出去辦事,差點就趕不及。
要不是我攔了那麼一下,只怕真是要出事。
上京城風雲變幻越來越快。
不過半年光景,太子犯了事情,被貶為庶人。
如今陛下病重,據說是大皇子在代為監國。
又隱約聽說,近來新冒出一位四皇子,也很是賢良。
但哪位皇子監國,哪位皇子賢良,同我也沒甚關係,我更關心米多少一石布多少一匹。
永昌伯府家那位嫡小姐終於出了嫁,嫁的是戶部錢尚書家的郎君,大婚風光,鞭炮從街這頭響到街那頭,幾十抬嫁妝從長街上抬過,蓋東西的紅綢布被風吹起一角,隱隱約約能看見下面箱子是用上好的花梨木雕成。
我怕大少爺難過,晚上著意添了許多菜。
落座時,劍如嚯了一聲,奇道:「過年嗎這是?又吃雞又吃魚,連荷花酥都有。」
大少爺眼底盛著細碎星光,柔柔笑著沖我一點頭。
只這一眼,我便曉得他懂我。
不知為何,臉又有些燒,我紅著臉同那劍如道:「你這話說的,平時就不叫你吃這些嗎,我還餓著你了?」
到了年底,總算傳出來好消息。
老爺又調回來了。
雖官職比以前還低了一品,沒甚實權,也沒甚油水,但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團圓更叫人歡喜。
老爺夫人回來,自是好一番熱鬧。他們這次回京,帶回來許多東西,多是巴陵特產,其中一筐活蹦亂跳的銀魚最為貴重,據說是一路換著水回來的。
等他們都安頓好,便開始給大少爺相看姑娘。
大少爺今年二十四,不小了。
當初跟他有過婚約的小姐,都早已經嫁人。
聽說夫人在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託人打聽過上京城的情況。她心裡已有了幾個大概的人選,只是這幾個大少爺都不喜歡,夫人只得重新挑。
至於我嘛,我這幾天在府里,總覺得哪哪都不得勁。
老爺夫人帶回來的那些丫鬟小廝,都是住之前那兩排廂房的,大家都是下人,只我一個人特立獨行住在大少爺院子裡——哦,劍如不一樣,他是大少爺的近侍,享著獨一份待遇。
就連管家吳叔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對勁,他只揀輕的活計給我。
再一想,上次連夫人都誤會我是大少爺的院裡人了……
我望望天,心想大少爺的院子,我是不能再住了。
府裡面現在這麼多下人,也沒有什麼黑好叫我害怕。
何況……何況他要娶妻了。
未來的主母自是要住進來他的院子的,我在這,算什麼事?
於是我就去找大少爺說了要搬出去的事。
大少爺聽過問以後久久沒有出聲。
我等了許久沒等來他說話,反而等來一陣食指叩桌的聲音——大少爺不高興了。
那聲音一下又一下,聽得我心驚。最後那敲擊聲驀地停了,大少爺望向我,很嚴肅問:「倘若我不願意放你走怎麼辦?」
啊?
大少爺看我蒙圈,緩了語氣,沖我招招手。
我走過去,他想像以前一樣摸摸我的頭髮,可是我已經及笄,不梳發團了。他沒摸到,只幫我捋了捋鬢角的亂髮。
「怎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那個太貴重了,大少爺,我不敢要。」
「送你簪子,是什麼意思?」
「笄者,簪也。我十五歲,大少爺送我及笄禮。」
「錯了,及笄上的簪,該長輩送,我不是你的長輩,所以這不是及笄禮。」
「啊?那是什麼?」
大少爺似笑非笑:「什麼情況,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送簪子呢?十六,你好生想想。」
我想想我想想……
我不敢想啊……
「原本覺得你年歲小,我自己又一事無成,本想再拖拖的,可話既然說到這裡了——」大少爺微頓,神情鄭重,「十六,我心悅你,想娶你做我的夫人,你可願意?」
我猛地抬頭。
「這怎麼行?」
「你不願意嗎?」
「大少爺你這麼好,我怎麼配得上?你……你定是要娶一個大家閨秀的,怎可與我玩笑?」
大少爺嘆:「也只有你覺得我好。」
我急了。
「誰說你不好,大少爺你明明哪裡都好,又博文,又溫柔,長得又那般出挑。」
「那你可願?」
「我……」
我不敢應。
大少爺這麼好,他太好了……
我確實是喜歡他,但也只能到此為止。我畢竟只是個燒火做飯的丫頭,他怎麼能娶我呢,他該娶個天仙一樣的姑娘和和美美過日子才是。
大少爺慢悠悠道:「我如今沒有官身,仕途盡毀,又是個半殘廢的人,我想娶你,其實是耽誤了你。」
我猛地抬頭道:「怎會耽誤我呢?」
大少爺就笑:「那看來你是願意了。」
我:「……」
我把心一橫,說道:「大少爺,你這樣好,要說我不喜歡你,那也是自欺欺人。可是,我只是個丫鬟,上京城那麼多的好姑娘,你總該找個好的,最起碼,找個與你相配的。」
「何為相配?」
「門當戶對。」
大少爺挑眉,篤定道:「找過了,沒結果,不想找了,就認定你了。」
松香縈繞,我耳邊心跳隆隆作響,只覺得這個人,不愧十九歲就連中三元。
我說不過他。
又或許我心裡壓根就不想說過他。
14
我同魏昭成婚那日,整個上京城都在笑。
昔日眼高於頂的魏家大少爺,落魄鳳凰不如雞,最後只娶了一個燒火做飯的丫頭為妻。是個叫十六的,連個好名也沒有,像什麼阿貓阿狗。
但大少爺就跟聽不見那些嘲笑似的,騎著高頭大馬,在城裡繞了三圈。
自從他在朝堂上出事,行事一直低調。唯一一回高調,便是為了娶我騎馬遊街。
宴席只擺了兩桌,請的都是自家人。
這是我的主意。
大少爺一直覺得委屈了我,可我不覺得,成婚嘛,請最親的人就行了,外面看熱鬧的人多,真心祝福我倆的,又有幾個?
儀式辦得很順利,只在改口時出了岔子。
這岔子出在二少爺身上。
他是特地從軍中告了假回來的。
許久未見,他黑了,糙了,也壯了。
西北的風磨礪掉他身上士族子弟原有的驕矜習性,他不再渾身上下都是少年的銳利,整個人深沉內斂,像一把藏鋒的刀。
喜婆端了茶水過來,我遞給他,學著魏昭的樣子,叫他「二弟」。
魏凌接過茶,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只悶頭一飲而盡就走了。
他這般,叫我想起他剛回來那日。
我在花廳見到他,很是欣喜。還未等打個招呼,便被他一手固定在牆上。
他欺身下來,眼神晦朔不明,低低道:「十六……你就沒想過同我的以後嗎?」
我問:「什麼以後?」
二少爺什麼也沒說,放開我就走了。
我隱隱約約覺得二少爺可能是對我有點意思,又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魏家兩個兄弟,全都喜歡我一個燒火丫頭,那倒也不至於。
想到最後,覺得二少爺真是有點莫名其妙。
直到看見二少爺的隨禮是五兩銀。
我又覺得我可能猜得有點對。
但這種東西對不對的,他不說,我怎好去問他。
成了親,便要管家。
我心裡知道,其實夫人心裡給我的定位最多是個妾室,但她沒能擰過大少爺,是以,面對夫人,我總有一些心虛。
當然了,以夫人的涵養,她不滿意我,也不會說出來。她拿了帳本要教我打算盤。
我說:「我會這個的。」
夫人又要教我寫詩。
我說:「這個我也會一些……」
夫人又奇又喜:「你都從哪裡學來的這些?」
我:「大少爺教的。」
夫人默了一默說:「昭兒該多喜歡你啊……」
我這才驚覺,大少爺竟是很久以前就在替我鋪路了。
時光匆匆如水過,一眨眼就從指縫中溜走。
大皇子不知道犯了什麼事情,被圈禁起來,朝中又是一輪清洗。
到最後,四皇子登上東宮之位。
聖上已經徹底不上朝了,所有人都曉得四皇子就是未來的新帝。
四皇帝當了太子以後,魏昭突然閒下來,每日賞花煮茶,好不愜意。
西北戰事已了,魏凌立了軍功,回京受封。從前跟魏家疏遠的那些人家突然又熱絡起來,來拜見魏凌的幾乎踏破門檻,一口一個世侄賢弟,叫得好不親熱,不過二少爺不大搭理那些人,他如今不愛笑,也不大愛說話,更不愛理我,只回府略住了幾日便走了。
他走那日魏昭親自送到驛站,也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我只知道魏昭回來後站在窗前吹了半宿的蕭。
我問他:「我是不是做錯事情了。」
魏昭只是揉了揉我的頭。
也有一個人來找魏昭。
那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是永昌伯府的嫡小姐,曾同他議親的那個,名叫陳婉。
她來找魏昭,據說是為了她夫君的事。
尚書大人一家在這一輪朝堂的清洗中倒下了,男丁十四歲以上者,皆流放。
陳婉跪在我們魏家的府前,惹得過路人議論紛紛,我瞧著實在鬧心,把她請了進來。
她一進來便哭得梨花帶雨,跪倒在魏昭腳下,抓著他的袍角,說願意為奴為婢,只求他放過自己的夫君。
魏昭淡淡道:「王夫人可是求錯了,魏昭廢人一個,哪裡有這樣的本事?」
陳婉哭道:「那些微末小官吏不知,我們永昌伯府又怎會不知。太子背後,全是大人在出謀劃策,如今大人才是實打實的王下第一人……當年退婚,千錯萬錯都是陳婉一人的錯,求大人千萬不要遷怒於我夫君啊。」
我嚇了一大跳,原來魏昭當時每日忙的都是這個?
可是不管陳婉怎麼說,魏昭就是不認,郎心如鐵,只推脫自己是個廢人。
他明面上確實沒有官職,說到最後,陳婉也只得無可奈何地走了。
陳婉一走,魏昭立即來到我身邊。
「十六,剛剛她都是胡言亂語,你一個字也不要信。」
我懂事道:「我自是不相信她,可是……她的夫君真不能救一救嗎?」
魏昭道:「並非我遷怒她的夫君,戶部虧空,尚書大人連西北的軍糧都敢貪……這不是我能保下來的。」
我點點頭:「懂了,這個叫多行不義必自斃,見他高樓起,見他樓塌了。」
魏昭輕輕笑起來:「我說什麼你都信?不怕我真是蓄意報復?」
我也跟著笑:「我家大少爺人好,不是這樣的人。」
「還叫大少爺?」
「呃……夫君?」
魏昭攬我入懷,一片唇溫溫地壓下來,到最後他氣息不穩。
我以為他要做些什麼,但他只是把我衣襟拉緊就走了。
我們沒有圓過房,他一直嫌我年歲太小。
可我都及笄了……
四皇子登基以後,給魏昭封了一個二品官。
我後來才知道,當時老爺重新調回京,是魏昭在背後出的力。
我接到的女眷宴帖一時多得數不過來。
沒人再敢提我是個燒火丫頭的事,他們尊我敬我。我只略皺皺眉頭,都有貴女小聲問我可是身子哪裡不適——但這樣我更不適,太彆扭。
上京城人人都羨我好命——夫君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天底下還有這樣好的事。
這些女眷的宴會,說實話,我其實是不大愛參加的。在座的個個都是貴女,她們講西域的琉璃盞,講蘇州的繡,講當世大家新填的詞曲,更多的,講魏昭。
講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同我打聽他的喜好。
我想我大概是一個善於妒忌的女人,因為我越來越不高興,可是上京城,哪個有官身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我只是個燒火做飯的丫頭,承蒙少爺教養,會認字撥算盤已是不容易,談什麼紅袖添香琴棋書畫。
我預計給魏昭納兩門貴妾,這樣對他的仕途也有助益。
我一面心痛,又一面不得不去做這件事。
終於在他去揚州辦差的時候,我定好茶樓,約了上京城最出名的媒婆。倘若他一定要納妾的話,我還不如主動些,挑個合自己眼緣的。
誰料臨了卻被本該在揚州辦事的魏昭堵在家門口。
他憑空出現,風塵僕僕,氣得連身子都在顫。
「你今日敢出得這個門試試?」
我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就道:「你……怎麼回來了?」
「不回來,等你給我找幾個姨娘嗎?」
「我……我是為你好。」
「好啊……好得很,十六……你出息了,竟大方成這樣。」
魏昭不理我了,一連幾日宿在書房。
可是他委屈,難道我便不委屈嗎。若非這世道女子艱難,我又怎會要去給他納什么小妾?
彆扭到最後,他病倒了。
劍如來請我去看時,面色古怪,他說:「爺日日睡書房, 受了風寒。」
我趕緊熬了薑湯去看他。
書房內,所有窗都關著,一絲光都沒有。
魏昭默不作聲瞧我把窗打開,風吹進來, 翻動案上的書卷。
「我夫人不是該忙著給我納妾嗎,怎有空來看我?」
他三歲開蒙,過目不忘,十九歲那年,連中三元,名動天下。
「-從」大少爺見我久久不答, 鳳目微斂,聲音驀地低下去。
「十六,你心裡有其他人, 你喜歡……二弟,是嗎?不然怎會大方成這樣?」
我一驚, 他怎麼會這樣想?
「我自知是個悶頭悶腦的性子, 二弟肆意瀟洒, 自年幼起,我身邊的人, 總是更喜歡他些。倘若你……」
他長長的睫毛半垂著,神情落寞,像是倦極了。
我從不知魏昭心裡竟是這樣想的。
轉念一想,夫人幾次下廚, 做些甜食花糕,都是為了二少爺,至於他頭上,竟一次也沒有過。
吳管家每每見了二少爺回府也是喜笑顏開。
我頓時覺得特別心疼他, 急忙說道:「我喜歡你, 夫君,我一直喜歡的都是你。」
「那你還給不給我納妾了。」
「不納了,你不喜歡, 我們不納了。」
說完才感覺有些不對勁。
我光風霽月的大少爺,外面瞧著白,切開來,裡頭的芯子是黑的。
我又羞又惱,跺跺腳道:「哎呀!大少爺——夫君你!你這個人!」
身後暖暖的懷抱貼上來, 魏昭含笑, 聲音柔得不像話。
「都是我的錯,給你道歉。」
「我不接受。」
「那這樣呢?」
「唔……嗯……夫君, 你不是還發著燒……」
「你摸摸?」
觸手溫熱, 他哪裡有燒?劍如騙我!
「這是白日,窗都開著呢……別鬧了……」
魏昭在我耳邊呢喃:「十六,你如今十六了……」
窗外, 石榴樹抽出枝條,一樹紅花開得正好。
自是一室春光,歲月靜好, 微風浮動, 吹落書卷在地, 那上頭一句詩,細看來,寫的是【槐綠低窗暗, 榴紅照眼明】。
從今往後,年年歲歲,長長久久。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