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有下人,不需要你親自動手。」
我捻起一塊遞到他的嘴邊。
季淮緒偏頭躲過。
我也沒強求:「殿下,於你而言,江山和美人哪個重要?」
季淮緒沉默片刻:「孤都要。」
「過兩日就是母親的祭日,殿下可不可以陪我去寺廟上炷香?」
11
母親祭日那天。
季淮緒被宮中的事務絆住了手腳。
我等了一個時辰,終於認命。
一個人鑽上馬車出城。
母親沒有葬在祖墳。
而是葬在了梵音寺的山下。
馬車一路出城,利箭破風而來,擦過我的臉頰,貫穿木板。
「不好,有刺客。
「保護太子妃。」
哀號遍地。
這次是為母親上香,並沒有帶多少侍衛。
我掀開帘子。
隨行的侍從死的死,傷的傷。
我孤立無援。
刺客打暈我,將我帶走。
冷水從頭澆下。
我悠悠轉醒,這是一間破廟。
而綁架我的,正是眼前這個用滿是恨意的眼神看我的沈翩然:「沈無憂,你終於醒了。我們來看看,在太子心裡,是皇位重要,還是太子妃重要。」
手被反綁在身後,毫無掙扎之力。
「你恨我,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沈翩然拽住我的頭髮,往後一扯。
我疼得大叫一聲。
她愉悅地笑出了聲:「沈無憂,明明我娘才是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因為你娘是將軍之女,愛慕我爹,就搶了我娘的位置。沈無憂,你們憑什麼?」
「這件事情,我娘也是受害者,明明是……啊!」
「我不管,要是你娘不喜歡我爹,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笑出了眼淚:「明明是他看重權勢,拋棄了你娘。」
十八年前。
父親還是進京趕考的窮書生。
路上遇到土匪,被我娘所救。
當時的父親彬彬有禮,才貌雙全,輕易就俘獲了我娘的真心。
一朝高中狀元。
父親上門求娶。
願此生只娶我娘一人。
本就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被三言兩語哄騙,信了他孤苦一人、無依無靠的鬼話。
因為心疼他,娘親在外祖面前替他說話,不惜以死相逼,此生除了父親誰也不嫁。
娘親是外祖唯一的孩子。
夫妻倆被迫妥協。
全了我娘和父親的婚事。
外祖是當朝大將軍,用兵如神。
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了大將軍當岳父,父親在朝中順風順水,一路高升。
娘親也和父親過了一段甜蜜日子。
直到外祖帶兵出征,遭遇埋伏,死在了戰場上,外祖母悲痛欲絕,於家中自殺,隨外祖離去。
父親撕掉虛偽和善的面具。
從鄉下接回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稱她們是他的原配妻女。
要抬女人做他的平妻。
那時。
娘親已經懷孕八個月。本就因為外祖和外祖母的死遭受重大的打擊,心力交瘁,又遭心愛之人背叛,一氣之下,早產了。
我出生後,娘親鬱鬱寡歡。
臥病在榻,在我五歲時撒手人寰。
她生前曾說過她不想入沈家祖墳,她想葬在梵音寺,永遠遙望西北,思念外祖。
我仗著外祖的功勳,在母親的喪宴上大鬧了一場。
又拿出母親寫下的遺書,終於讓她如願。
至於父親一家欠母親的,我會讓他們一點一點地還回來。
我是父親的種,我的身上流淌著卑鄙的血液,我和外祖母親不一樣,我不光明磊落,我從小就會算計。
善於利用詭計達成目的,讓自己過得好。
母親死後。
我學會了隱忍、藏拙、收斂爪牙,露出軟弱的一面,讓他們放鬆警惕。
12
或許出於愧疚。
也或許是父親真心愛護嫡母。
父親對嫡母,對沈翩然很好,達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
而我,只要不死就行。
畢竟。
我是大將軍唯一的血脈。
我要是死在了府里,父親能被百姓的唾沫淹死。
「沈無憂,反正你都要死了,我不妨告訴你,我是重生的,上輩子,你嫁給七皇子,七皇子登基成了皇帝,而我,嫁給太子,守了一輩子活寡。重來一世,我本想代替你,誰讓你不識好歹,不願把治腿的方法告訴我,那我就只好殺了你,到時候誰成為皇帝,我就嫁給誰,無論怎樣我都是皇后。」
「你可真貪心啊。」
既然兩個都想要。
咻!噗!
羽箭貫穿了沈翩然的胸口。
鮮血汩汩地流出來。
沈翩然低下頭。
事情錯愕。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轉身。
破廟門口。
季淮緒手持弓箭。
臉上是冷肅和殺意。
沈翩然伸出手指著季淮緒:「你……為什麼?」
我割斷手上的繩索,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沈翩然,無論重來多少次,你依舊是一個蠢貨,依舊會被我踩在腳下,重生的,不止你一個啊~上一世,當上皇帝的,也不是七皇子哦~畢竟,我再厲害,也不能讓一個殘疾了多年的人站起來啊!」
我只不過是,用了面具而已。
「你們合起伙來騙我?為什麼?為什麼?」將死之人最後的發泄。
季淮緒拉弓射箭。
嗖。
沈翩然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她到死都沒明白,為什麼季淮緒會殺她。
權勢沒有女人重要嗎?
明明她最愛的爹爹就為了權勢放棄過她和她母親。
我站在季淮緒身邊。
眼中的笑意消失。
臉上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轍:「還差最後兩個。」
「已經收網了,估計已經在大牢里蹲著了。」
13
不出一日。
丞相私通敵國。
命人在前大將軍的食物中下藥的事兒,就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百姓群情激憤。
匯聚在宮門口,求聖上還大將軍一個公道。
求聖上賜死丞相。
我入宮進了天牢。
父親頹廢地坐在天牢角落。
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見到是我,他很平靜:「是你啊,還真是報應。」
「確實是報應。」
我真想撕破他平靜的面具。
可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父親始終波瀾不驚。
他說,他從利用我母親達到目的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遭報應的準備。
當時還不是丞相的父親。
當然不能收買外祖身邊的心腹。
想要外祖死的是聖上。
沒有一個皇帝可以忍受他的臣子功高蓋主。
這就像是頭上懸著的一把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
父親只是一顆棋子。
這件事。
我上一世就想通了。
這也是我不願逃婚,和季淮緒離開京城的原因。
我要為外祖報仇,完成母親的遺願。
「等著吧,爹爹,陛下年紀大了,他很快就會來陪你了。」
我和季淮緒在宮門口會合。
「無憂,一切都結束了。」
「是啊,一切都結束了。」
大明王朝一百七十九年。
皇帝駕崩。
七皇子登基。
太子及其太子妃不知所終。
14
五個月後。
江南別院。
京城的信鴿落到季淮緒的手上。
季淮緒看都懶得看,直接燒了。
我懶洋洋地睜開眼:「又是陛下催你回去的信?」
「不用管他。」
如今皇室只剩下七皇子一個皇子了,他不當皇帝誰當。
季淮緒柔和地望著我:「無憂,我們還是想想寶寶叫什麼吧!」
番外 1(季淮緒)
初次見無憂時。
她還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娃娃。
林姨撐著病弱的身體帶她入宮見母后。
她很乖,不哭不鬧。
林姨和母后有話要說,讓我帶她出去玩。
她安安靜靜地跟在我後面。
我不理她,她也不說話。
我故意捉弄她,她也不哭。
完全不像我印象中愛哭鼻子的討厭女娃。
我有點兒喜歡她了。
直到母后身邊的王姑姑找來。
她斷斷續續地抽噎,望著我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母后看她這樣,以為我欺負了她,大聲斥責我,說我不懂事。
我委屈。
大聲說我沒欺負她。
好吧,我欺負了。
可是~她怎麼能告狀!
小姑娘不說話。
只是哭。
母后更生氣了。
關了我禁閉。
我氣死了。
直到她走後,母后告訴我,無憂很可憐,林姨的身體撐不下去了, 她以後就沒有娘親了。
我當時想, 那她是挺可憐的。
母后是全世界上最好的人。
至於父皇這種生物。
呵,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偷偷地跑去丞相府看她。
她住在丞相府最偏僻的小院,圍牆邊還有一個狗洞。
我那時小。
爬不上圍牆。
只能從狗洞鑽進去。
偷偷地在她的房門口放吃的。
我沒想到,她會守株待兔。
她看到我鑽狗洞了, 她笑了,露出兩個梨渦。她說:「堂堂太子竟然鑽狗洞。」
她笑得可真好看。
好~可愛。
她拿我鑽狗洞的事情威脅我, 讓我幫她做一些事,我都乖乖地去做了。
她以為, 我是怕她把我鑽狗洞的事情宣揚出去。
其實不是的。
我就是想幫幫她。
我學會了她的伎倆, 時不時地找林姨告狀。
看她憋屈又無從辯駁的樣子, 我的心裡美滋滋的。
林姨死了。
那時她才五歲。
我在宮門落匙前出宮,在槐花樹下找到了她。
她抱膝蜷縮在地上,哭得很傷心。
我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她說她要替林姨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