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海邊聯誼,有人向我表白。
蔣修遠盯著我,恨得將牙咬碎了。
我說:「蔣修遠,以後別偷偷喜歡我了。」
一瞬間,他眼裡的光熄滅了。
他垂著眼眸,像被大雨淋濕的小狗,語氣乞求。
「偷偷喜歡都不行嗎?」
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可後來,我生了病,迴避型依戀。
蔣修遠要去見別的女人,我砸了無數東西,藏匿的情緒終於被逼了出來。
「蔣修遠,你不能說了愛我,又不要我。」
他紅著眼眶,將我緊緊抱進懷裡。
「我騙你的。如果有一天你放棄我,我會比你剛剛瘋一百倍。」
1
過年參加高中同學聚會遇到前夫。
我想坐在他旁邊,他突然躲開了,坐到了角落裡。
班長問他躲什麼。
他眉眼不抬,懶懶地說道:「有病。」
同學們的目光紛紛落在我身上。
我沒有解釋,只是直直地看向蔣修遠。
他坐在包廂的邊緣,眉眼冷淡,黑色襯衫襯得他膚色白皙,整個人癱在沙發上,顯得有些頹廢。
我想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從來沒有想過,三年不見,他會當眾讓我這麼難堪。
我摸不清蔣修遠的意圖,但我願意相信他,相信他不會拿我的病開玩笑。
這時,包廂的門被人推開,陳璐化著精緻的妝,穿著晚禮服走了進來。
場子又活絡了起來。
眾人紛紛起鬨,尤其是男同學,顯得格外興奮。
陳璐羞澀一笑。
「別鬧了,什麼大明星,我也就是個打工的。衣服沒來得及換,大家別介意。」
開口就是八二年的老綠茶。
她說話時,目光掃過在場的人,跟我對視時,她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她是我曾經的情敵。
高一的時候,她就追過蔣修遠,但被蔣修遠拒絕了。
陳璐不死心,問蔣修遠她哪裡不好,可以改。
蔣修遠說,不用改,是他自己的問題,因為他不喜歡會呼吸的生物。
他們當時站在樓梯間,我就在他們頭頂,聽到蔣修遠的發言沒忍住笑了。
陳璐以為我嘲笑她,自此就把我當成了眼中釘。
2
她是文藝委員,大合唱的時候故意把想隨大流的我點了出來。
「夏初彤,你走調了!」
「放屁,我壓根沒出聲。」
於是班主任把我拎了出來,讓我單獨唱。
我五音不全的事情就這麼暴露了,我那群狐朋狗友甚至拿手機錄了下來,然後發到了班級群里,四處傳閱。我和蔣修遠結婚後,才知道,它被蔣修遠當成了鬧鐘鈴聲。
我求了他很多次,他都沒有換。
我和陳璐是有點孽緣的,高中三年,居然全都分到了一個班。
高考後,她去了國外當練習生,基本和我們失聯了。
我本來都快忘了這號人,直到她前幾年參加了國內一檔選秀節目,一炮成名。
網上關於她的消息越來越多。
我和蔣修遠離婚的消息傳出來後,陳璐重新對蔣修遠展開了猛烈的追求,甚至在演唱會現場高調錶白,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我知道,她說的是誰。
陳璐當著我的面坐到了蔣修遠身邊。
這次,蔣修遠卻沒有躲開。
我心不在焉和身邊的同學搭著話。
她說:「夏初彤,你前幾年都沒來,我還以為你今年也不會來了。」
「前幾年在國外,今年剛回來。」
「啊?你去國外幹什麼了?」
我在心裡回答她:治病。
「工作。」
我回答的時候,目光始終落在蔣修遠身上。
我看見陳璐拿起他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後跟他說著什麼。
蔣修遠眉目淡然,看不出喜怒。
但不拒絕就是在表達曖昧吧。
我看著心煩,起身離開了。
我坐在外面的吧檯上,點了一杯果汁。
突然,有人坐到了我旁邊,戲謔道:「姐姐,來酒吧喝果汁,你是沒成年嗎?」
我看了他一眼。
「沒成年的是你吧。」
「我成年了,昨天剛滿十八歲。」
我無心搭茬。
他卻沒有走的打算,也點了一杯果汁,坐在了我旁邊。
「姐姐,我看你有點眼熟,我們是不是見過?」
我懶得理他。
起身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姐姐,你的耳夾掉了。」
他對我伸出手,上面靜靜躺著我的銀色耳夾。
我伸手要拿的時候,他突然握住了手,藏到了身後。
我冷冷看著他。
「還給我。」
他湊到我耳邊,說道:「我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你了,你是聞時的……」
那一刻,好像有一條毒蛇在我耳邊吐著信子。
「我叫聞亦,聞時是我的哥哥。你說,當初為什麼……」
一瞬間,我仿佛就被封印了。
我想推開他,身體四肢卻是僵硬的。
3
他慢慢給我帶上耳夾。
少年的指尖很涼,我感覺胃裡翻湧作嘔。
心裡仿佛有一頭猛獸拖著我下墜。
頭頂的燈光讓我感到恐懼。
這時,突然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和聞亦的距離拉遠了。
蔣修遠冷眼看著我。
「夏初彤,你賤不賤!」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根本無法理解蔣修遠這句話的意思。
我現在只想讓他帶我離開這裡。
蔣修遠,帶我走。
我用求救的眼神望向他。
他好像很生氣。
可我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但他還是帶我走了。
我被他踉踉蹌蹌拖著離開。
聞亦的目光如同陰影籠罩在我身後。
蔣修遠一拳打在了我身後的牆上,喚回了我的神智。
「你看不出來他多大嗎?」他質問我:「還是你就喜歡這種未成年的!」
「不是的。」
我想告訴他,那是聞時的弟弟。
他突然冷笑道:「算了,隨便你。」
我伸手去拽他的衣服,用盡力氣問道:「我給你寫的信……你都看到了嗎?」
這才是我回國真正的目的。
「嗯。」
他背對著我。
「那你沒有話想跟我說嗎?」我不敢相信,這就是他的回答。
我像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說什麼?」他偏頭看向我,眉眼如寒冬的風雪,吹得我骨縫都疼。
他堅定地撥開了我的手:「夏初彤,你的病治好了嗎?」
我想說好了,但是說不出口。
「還差一點。」
「那就說明我們分開的決定是正確的。」
說完,他就離開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後緩緩走進了洗手間。
我大力摘掉了耳朵上的耳夾,耳朵瞬間又紅又疼。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漸漸變成了剛剛那個少年的模樣,然後又變成了聞時的模樣。
我猛地閉上了眼。
但心裡的惡魔卻攥緊了我的靈魂,拉著我不斷下沉。
4
回到包廂後,我拿起包準備悄悄離開。
陳璐突然當著眾人的面問道:「夏初彤,你和蔣修遠離婚是因為你出軌了嗎?」
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陷入詭異的尷尬氣氛中。
我握緊了手中的包,一字一句說道:「我跟你不一樣,我對插足別人的感情沒有興趣。」
陳璐不甘示弱:「你們離婚了,我算哪門子插足?」
我愣了一下。
是啊,我們離婚了。
蔣修遠,已經不喜歡我了。
他跟我離婚了。
在我們相戀七年的時候,在我患上抑鬱症的時候,在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向他求救的時候。
沒有回應就是他給我的答案。
我看向蔣修遠,很想問問他,他是因為陳璐才跟我離婚的嗎?還是因為我有抑鬱症讓他覺得很辛苦?
可我什麼都問不出口。
因為我想起來了,這個問題,在三年前他跟我提出離婚的時候,我就問過了。
我直勾勾盯著陳璐,反問她。
「我和蔣修遠還沒有離婚的時候,你半夜給他發消息的行為不算插足算什麼?算你半夜發燒?」
陳璐沒有一絲羞愧,理直氣壯:「我當時遇到了私生粉,蔣修遠又是警察,我聯繫他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說,你把蔣修遠幫助的每個異性都當作情敵?原來你占有欲這麼強啊。聽說你是心理諮詢師,請問,你知道自己心理不正常嗎?」
說完,她突然恍然大悟道:「我忘了,你已經不是心理諮詢師了。也對,你配當心理諮詢師嗎?」
那一瞬間,我仿佛全身被人抽乾了力氣。
我看著她的眼睛,從裡面看到了明晃晃的惡意。
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在這個冬天,我仿佛被扔進了滾燙的水泥中,然後一把重錘砸到了我的天靈蓋。
一剎那,我變得支離破碎。
陳璐乘勝追擊:「你說你沒有出軌,可我三年前偶然看到,你在咖啡廳被一個女人潑咖啡,她還打了你一耳光,罵你是小三。你當時,好像並沒有反駁呢。」
情緒在這一瞬間被無限放大。
然後,我像個瘋子一樣在同學會上失控了。
我把酒水潑到了陳璐臉上,打了她一耳光。
她沒有還手,而是笑得玩味:「夏初彤,你是潑婦嗎?難怪蔣修遠會跟你離婚。」
「夠了。」
蔣修遠突然出聲,他攥緊了我的手腕,不讓我再傷害陳璐。
我瞪著蔣修遠:「她在撒謊!造謠!你不是警察嗎?」
陳璐冷笑一聲:「原來你連他早就辭職了都不知道。」
我卸了力氣,看向蔣修遠:「你辭職了?為什麼?」
蔣修遠沉默了。
「在你們離婚前他就辭職了,你是有多不用心,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我這個外人都知道。」陳璐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夏初彤,你別轉移話題,既然你說我造謠,那你自己說當時是怎麼回事?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面,你說清楚啊!那個女人為什麼打你!為什麼你不還手?在座的誰不清楚你是什麼人!你怎麼可能乖乖站著讓別人打!」
我渾身開始發抖,但依舊努力維繫著表面的鎮定:「我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
「難道不是心虛嗎?」陳璐咄咄逼人。
「你閉嘴!」
我看向蔣修遠:「你相信她說的話嗎?」
明明是他提出離婚的。
明明是我一直在求他別放棄我的。
我有沒有出軌他應該比誰都清楚。
可他卻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沒忍住笑了。
一個荒謬的想法浮現在我腦海里。
「蔣修遠,所以你當初跟我離婚,真的是因為懷疑我出軌了?這三年,你從來不回復我,也是這個原因?就因為陳璐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你就信了?你別告訴我,這才是我們離婚的真正原因!」
蔣修遠抬眼,狹長的眼眸犀利地看著我。
「現在討論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5
我感覺我的臉濕了。
我不想哭的,但我忍不住。
明明我快要被心裡的怒火燒死了,可我的眼睛像一個失控的水龍頭。
一切在我眼中都變得模糊了,包括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們從高中開始認識,大學開始交往,結婚四年……他竟然懷疑我出軌?
因為懷疑我出軌,所以他才放棄了一次次向他求救的我?
他怎麼能對我這麼殘忍!
他怎麼會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啊!
我無法接受這個荒謬的答案。
我寧可他告訴我,他不愛我了。
「所以你選擇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我,是嗎?那你懷疑我出軌誰了呢?」
我想知道,陳璐是怎麼騙過他的。
究竟多高明的騙術才會騙過他?
那個無中生有的第三者究竟是誰!
是誰讓蔣修遠選擇了放棄痛苦得要死掉的我,選擇放棄了我們十多年的感情!
是誰殺死了我們的愛情!
「蔣修遠,你就是個傻逼。」
整個同學會成了一場鬧劇,而我是最大的笑話。
我開始怪自己,為什麼要回國。
為什麼都離婚三年了,我還在執著地要一個答案。
我推開蔣修遠,跑了出去。
來到停車場,我想從包里拿出鑰匙,卻怎麼都找不到。
錢包、纏繞在一起的耳機線、藥、護照、身份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里就是沒有鑰匙。
鑰匙在哪裡?
最後我崩潰地將包里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
我跪在地上從裡面找鑰匙。
翻垃圾一樣翻了一遍又一遍……
「鑰匙、鑰匙、鑰匙……為什麼我的鑰匙丟了。」
手指凍得麻木。
直到一道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這是我的車。」
我愣住了。
我抬頭看著面前的陌生人,突然想起來,我今天沒有開車。
不對,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開過車了。
陌生人問道:「請你讓開好嗎?」
我慌亂地把所有東西塞進了包里,然後踉踉蹌蹌逃出停車場,就像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我一樣。
離開那裡時,我似乎看到了藏在黑暗中的聞亦。
他鮮紅的眼眸直勾勾盯著我。
恐懼密密麻麻爬上我的後背。
我不敢回頭看,雙腿發軟也要一路狂奔。
最後,我打車來到了蔣修遠的住處。
沒有人給我開門。
我想起來,他去參加同學聚會了,還沒有回家。
我坐在門口,用牙齒咬著手指的指甲,身體因為心慌恐懼陣陣痙攣。
聲控燈突然熄滅了,我猛地抬頭,驚恐地看著走廊的一端。
聞亦緩緩從黑暗中走來,扔給我一個盒子。
裡面一片血紅,被肢解的各種動物屍體,散發腐爛惡臭的味道。
我怎麼也甩不開。
「夏初彤,歡迎回國,這個禮物你喜歡嗎?」
他笑得像個魔鬼。
「不管你逃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6
我崩潰得捂住耳朵,將頭埋在膝蓋上,像個鴕鳥。
可是我感覺的到,黑暗中,仿佛有無數的眼睛盯著我。
陳璐的聲音又響起,像電鑽一樣鑽進我的腦子裡。
「你知道嗎?你和蔣修遠沒有離婚的時候,他有次差點被樓上的花盆砸到,一個叫聞亦的未成年乾的。不要再靠近蔣修遠了,除非你想害死他。」
不是的,我怎麼會想害死蔣修遠……沒有人比我更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燈光再次亮起,腳步聲由遠及近。
蔣修遠嘶啞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你在這裡幹嘛?」
我睜開眼,發現,沒有聞亦,沒有盒子,沒有血,沒有動物的屍體……只有手機里我和陳璐的一則通話。
我的腦子昏昏漲漲的,像個生了銹的機器,緩慢地運轉著。
他居高臨下蹙眉看著我,我被他投射的影子籠罩著。
「夏初彤,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起來了。
就算他不喜歡我了,我也想把所有事情說清楚。
我本來想告訴他,我從來,都只喜歡他。
沒有別人,只有他。
但是……我沒辦法說出口了。
他們都說,我會害死他。
「蔣修遠,聞時的事情請你忘記吧,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
他的臉色很難看:「我早就忘記了,如果你不提醒我。」
我用手指摳著牆皮,像個做錯事罰站的孩子一樣。
「你還有事嗎?」他不耐煩地看著我。
我努力沖他露出一個笑。
「蔣修遠,對不起。我不該在同學聚會上說你是傻逼。」
我也不該明明知道你討厭我,卻還是出現在你面前。
真的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了,再見。」
他欲言又止看著我,最後還是開口了。
「夏初彤,不要再生病了,也不要再見了。」
偷偷見你也不可以嗎?
他的眼神告訴我,不可以。
7
我躺在酒店的地板上,像個壞了的木偶。
周圍的空氣如同逼仄的海水壓迫著我。
呼吸間,都是窒息的痛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動了動手指頭,身體逐漸恢復了力氣。
我第一時間找到藥,吞了下去。
我告訴自己:「別怕,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管是我的病還是我的生活。」
可我知道,不會了。
早在聞時離開的時候,我就再也不會好了。
三年前,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
我盯著手腕處青紫的淤痕發獃。
吃了藥後,腦子開始變得昏昏沉沉。
所有情緒都變得遲鈍麻木。
我既不快樂也不痛苦,只留下被挑斷所有神經的茫然。
我穿著衣服躺進浴缸里,仿佛溫暖的海水包裹著我。
我從冰島的精神病院逃跑的時候,跳過海,我當時拚命游,卻始終看不到終點,看不到蔣修遠。
我想起,我們離婚前有段時間,他總是很忙,經常出差不回家。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警察都這麼忙,但我選擇相信他。
而且我當時的狀態很差,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無法自拔,也沒有精力去關心他。
就在我沒辦法依靠自己一個人的努力支撐下去的時候,我告訴他:「蔣修遠,我得抑鬱症了。」
所以能不能,救救我。
他當時臉色很冷,透著一股濃濃的厭倦以及疲憊。
「所以呢?」
我被問愣了。
他突然說道:「算了,我們離婚吧。」
「為什麼?」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的求救換來的是他的放棄。
我當時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了,我好像正在一場噩夢中。
我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希望趕緊從這場噩夢中醒過來。
他直直地看著我:「難道你不想離婚?你不覺得我們在一起很辛苦?那你為什麼會得抑鬱症?又為什麼總是哭呢?」
「夏初彤,別哭了,我很煩!」
仿佛崩潰的人是他。
我不想哭,但我控制不住。
自從我得了抑鬱症之後,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我就像一個泥潭,試圖靠近我的人,會被我拖進去,不見天光。
他從我這裡,只能得到痛苦。
我想告訴蔣修遠,我正在努力治療。
我只是生病了,我會好起來的,我不會一直哭泣。
可我自己曾經就是心理醫生,我知道這個保證有多無力。
於是看著他充滿紅血絲的眼睛,除了成全他,我什麼都說不出口。
「那就離婚吧。」
8
他僅用了二十七分鐘,帶走了他的所有東西。
那一刻我才發現,家裡有關他的東西已經很少了。
他的離開,蓄謀已久。
而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對此一無所知。
他大概忍了很久吧。
「你是不是早就想和我離婚了?我讓你很累吧。」
蔣修遠眼裡一片猩紅,他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看著我:「那你想讓我怎麼辦?我要對你的抑鬱症負責嗎?」
第二天,我們去了民政局。
進去前,我沒忍住問他:「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我知道,我很自私。
我也知道,生病的這段時間,我很差勁。
「我的病是可以治好的,等我好了,我會彌補……」
蔣修遠就像聽到了什麼好聽的笑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我還要等你多久?」
是啊。
他已經等了我好多年。
我已經浪費了他很長的一段人生。
我差點就把所有的軟肋展示給蔣修遠看了,試圖讓他同情我。
我差點想求他別離開我了。
我差點,差一點點,就要告訴他,我生病的真相了。
我扯了扯嘴角,對他露出一個笑。
「那就算了吧。」
然後我們就離婚了。
離婚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還吃了抗抑鬱的藥,結果差點死了。
於是,我爺爺把我送到了國外治病。
他說治不好就永遠別回來了。
他不想有一個自殺的孫女給他丟人。
他覺得我晦氣,就像因為產後抑鬱自殺的我媽一樣晦氣。
如果我媽沒有自殺,我爸不會因為交通意外身亡。
儘管我們都知道,我爸其實是故意撞崖殉情。
但我爺爺不接受這種說法。
他一生要強,創立了偌大的公司,結果後代一個比一個軟弱,而他唯一的繼承人,只有我這個罪魁禍首。
其實我當時並不想死,那只是個意外,一個喝迷糊了的意外。
但爺爺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釋。
我被強制注射了安定,然後被送上了私人飛機。
他以監護人的身份,將我送進了牢籠。
三年,我用了三年的時間,逃了出來,回到了這裡,看到了蔣修遠。
可是,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我想過他不會在原地等我,但我沒想到他會跟我討厭的陳璐糾纏在一起。
9
在我和蔣修遠離婚前,陳璐第一次半夜給蔣修遠發求救消息,我情緒失控,不讓他去,我威脅如果他敢去,我就跟他離婚。
但他還是走了。
我理解他的工作,但是不理解他的行為。
他完全可以讓他的其他同事過去,為什麼一定要親自過去呢?
可五分鐘之後,他就回來了,身上還帶著煙草的味道。
他問我:「心情很難受吧?」
我紅著眼把手邊的東西扔到他身上,讓他滾。
他給我買的小夜燈,在地板上炸開。
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悲傷又落寞。
「夏初彤,能不能不要離婚?」
我突然很想抱抱他。
我知道,自從我生病了,我就開始冷淡他。
一點小事,就會令我情緒失控。
我哭著走向蔣修遠,想跟他道歉。
「別動!」
他呵住我,然後沖我走過來,將我抱到床上。
他跪在床邊,檢查我的腳。
「對不起……蔣修遠,我愛你。」
蔣修遠將我緊緊抱進懷裡,吻了吻我的頭頂,開始解釋:「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有我的聯繫方式,但她發了求救簡訊,我就不能不管,我已經交給其他同事去處理了,她的手機號我也拉黑了。」
我仰頭看著他:「那你為什麼要出去?」
他突然沉默了。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說道:「為了讓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選擇了別人放棄了我,我會比你剛剛瘋一百倍。對不起,我錯了,我下次不會這樣了。」
我遲鈍的大腦根本不理解他的話。
我怎麼會選擇別人呢?
我只喜歡他啊。
可能是因為我說離婚傷到他了吧。
「蔣修遠,抱歉,我再也不會說離婚了。」
10
上高中的時候,我一直以為蔣修遠很討厭我。
因為他是學生會成員,從高一到高三,沒少找我的麻煩。
我有一次逃課翻牆出去上網,結果回來的時候,翻牆砸到了經過的蔣修遠,他用骨折的手在本子上記下了我的名字。
我因此喜提國旗下檢討。
後來,我遲到被他記名,沒穿校服被他記名,做操不認真被他記名……我當時最想暗殺的人就是他。
我雖然不怕事,但不想天天寫檢討。
於是,只能老實坐在班級里長蘑菇。
有一次,我感冒了。
桌子裡不知道被誰塞了一盒藥。
我很不喜歡吃藥,看見藥就煩,於是直接把藥扔進了垃圾桶里,然後趴在座位上睡覺。
迷迷糊糊的時候,額頭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一股舒服的涼涼的感覺。
我一睜眼,就看到蔣修遠冷冷看著我,就跟我欠他錢了一樣。
然後他把退燒藥扔到了我桌子上。
「吃藥。不要拿生病當藉口睡覺,不然我記你名字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爬起來吃藥。
那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發燒了,難怪渾身都沒勁。
我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暗殺蔣修遠。
吃了退燒藥,晚自習又睡了三節課,我感覺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放學鈴聲響起,我揉了揉臉,坐在座位上醒了醒神,正打算離開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封信。
然後一道支支吾吾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夏初彤,我喜歡你。」
我偏頭看過去,我知道我的神色很冷,因為對方在看到我的臉時,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你就不能憋著嗎?」
我本來就因為生病心情不好,所以語氣十分惡劣。
「我認識你嗎?你喜歡我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告訴我,很煩。」
對方沒說話,拿著情書跑了。
這不是我最毒舌的時候,我剛上高中的時候,那時候別人還不知道我有多惡劣,所以告白的男生不少。
我通常會直接讓對方滾。
有一次有一個男生被我罵急眼了,說我有病,我這樣的人不配被人喜歡。
「那你是什麼?畜生嗎?再說了,我有求你喜歡我嗎?」
後來,我的風評就很不好,但我不在乎。
我收拾好書包,起身離開的時候,才發現,蔣修遠還沒走。
他靠在窗邊,沉默地注視著我。
我莫名覺得他失望的眼神有點煩。
「看什麼看!」
他收回了視線,留給我一個側影。
我知道,我心理不正常,對於別人的喜歡,我總覺得是沉重的負擔。
當對方把喜歡我這件事說出來時,我就感覺對方在我身上投入了期待,而我沒辦法回應任何人對我的期待。
我很差勁,所以不要喜歡我。
高考,我理所當然地考砸了,爺爺準備送我出國。
報志願那天,我心血來潮去了學校。
據說蔣修遠報了警校。
我在校門口吃著老冰棍,然後攔住了蔣修遠。
「我很好奇一件事,我是不是哪裡得罪你了?要不然你為什麼老針對我?」
今天他要是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回答,我就準備揍他一頓。
然後他直勾勾盯著我。
我迎著他挑釁的眼神,準備擼袖子的時候,他突然說道:「你扔了我的情書。」
我:6。
我真的不記得,蔣修遠什麼時候跟我遞過情書了。
我也不明白,他那樣的好學生為什麼會喜歡我。
11
後來,我選擇了復讀。
很巧的是,我在書店裡買到了蔣修遠的筆記本。
一年後,我考了心理學專業。
我的大學離蔣修遠的大學很近。
大一時,我們學校出了一個變態。
會跟蹤女生,然後在沒人的地方衝上前脫褲子。
那個時候人心惶惶,女同學都結伴而行。
在學校抓到那個變態之前,他被隔壁警校的大二校草蔣修遠抓到了。
據說,蔣修遠當時為了抓變態,穿得很妖嬈,甚至被評為了警校的校花。
我當時聽說後,只有一個想法,想看蔣修遠穿裙子。
大二,兩個學校舉辦聯誼。
這種活動我是向來不會參加的,但是當時室友說隔壁警校的蔣修遠也會參加時,我莫名鬆口了。
我們一行人去了海邊,在海邊圍著篝火喝酒玩遊戲。
期間,蔣修遠沒有看我一眼。
我突然就後悔來參加這個狗屁的聯誼了。
當時有一個女生問蔣修遠在場的有沒有他喜歡的女生。
蔣修遠毫不猶豫說沒有。
氣氛頓時變得微妙了。
不少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有我,盯著蔣修遠,決定該把暗殺他的事情重新提上日程。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生氣。
我起身走到無人的地方,坐在沙灘上,心裡空落落的。
有人站在了我旁邊。
「你好,我叫陳生,請問可以加你的微信……」
不等他說完,我對他說道:「不好意思,我目前想好好學習,不想談戀愛,今天只是來蹭吃蹭喝的,不過,謝謝你的喜歡。」
對方連忙擺了擺手,快速說道:「不是,是我真心話大冒險輸了,我選的是大冒險,他們讓我過來問你要微信。不給也沒事,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