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那年,
我成了少爺的通房丫環。
他每夜都要我伺候。
二十歲。
他要娶妻了。
怕我恃寵而驕。
他打了我三十個巴掌。
然後將重傷的我關進柴房,餓了三天三夜。
他說:
「夫人溫柔賢惠,只要你以後用心伺候她,她不會為難你的。」
少爺成親那日。
我的院子燃起熊熊大火。
火熄滅後,小廝從廢墟中找到一具女屍。
一向溫文爾雅的少爺,
竟癲狂的抱住那具女屍,吐出一口鮮血。
與此同時,
我已經坐上了離開京城的馬車。
1
八歲那年,我被家裡賣進了國公府。
成了國公府大少爺院裡唯一的丫環。
這時,大少爺年僅六歲,母親早亡。
家中繼母當家。
他每日吃不飽,穿不暖。
受盡了磋磨。
生的面黃肌瘦,嚴重發育不良。
正所謂,
跟著少爺混,三天餓九頓。
不過五天,我就跟少爺一樣餓得面黃肌瘦。
後來,我實在餓得受不了。
就偷府中的雞鴨做給他吃。
也因此挨了不少的打。
但好歹能吃個飽飯了。
少爺也漸漸被我養的白白胖胖。
兩年後。
少爺因為沒有書讀。
每日鬱鬱寡歡。
我只好鑽狗洞翻牆出去。
用自己的私房錢給他買書。
少爺是個爭氣的。
自小便博覽群書,學富五車。
就這樣,我們相依為命了十年。
我十八歲那年,少爺十六歲。
他韜光隱晦多年,終於絆倒了繼母。
成了府中說一不二的世子爺。
他被封世子那天,笑著問我:
「清露,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我原本是不叫清露的。
我在家中排行第三,父母都叫我三花。
但是少爺覺著三花不好聽,就給我起了個清露的名字。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少爺,奴婢要什麼您都允嗎?」
少爺點點頭,淡聲道:「自然。」
於是,我獅子大開口,跟少爺要了五百兩銀子,脫離奴籍,然後出府嫁人。
少爺沉默良久,問我:「清露是有了心悅之人嗎?」
我羞澀地點頭:「五歲的時候,我跟我們村的狗蛋說好了,以後要成親的。」
他又沉默了許久,才點點頭,溫聲道:
「我會幫你查。」
2
沒兩天,少爺ṱûₔ告訴我,狗蛋已經娶妻生子。
夫妻恩愛,父慈子孝。
他身邊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
我聽後十分難過,足足哭了兩個時辰。
又萎靡不振了好幾日。
後來,少爺實在看不過眼。
就黑著臉陪我喝酒。
結果,第二日一早。
我從少爺的床上醒來。
整個人都傻了。
最後,我也沒能出府。
但少爺履行了諾言。
給了我五百兩銀子。
又為我脫離了奴籍。
而我,則成了少爺的通房丫環。
少爺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模樣生得很好,對我也十分大方。
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便宜。
我很快就從失去狗蛋哥哥的難過中走了過來。
-
時間一晃。
我已經給少爺當了兩年的通房。
少爺性子冷清,並不縱慾。
兩年來,
後院只我一個通房丫環。
一月之中,大概來我這歇息十日。
上一休二,倒也輕鬆自在。
今天本是我的休息日,
結果他差人來說,今夜要過來。
看在這位爺出手大方的份兒上。
我雖心中不滿,但仍舊爬起來,換上他最喜愛的粉色衣裙。
又帶上他上次送的碧玉簪子。
最後化了一個他誇讚過的清淡妝容,開門迎客。
我在門口站了兩刻鐘。
少爺才姍姍來遲。
想來,他對我的打扮十分滿意。
一進了院子,
就拉著我的手就走進屋內,直奔床榻而去。
那副急色的模樣,與以往判若兩人。
這一夜,少爺格外的賣力。
結束後,他將我攬入懷中,輕聲說:
「下月初五,我會與世子妃成親。
日後府中多了夫人,你莫要再像以前一樣沒規矩了。」
我眨了眨雙眼,怔愣了下。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我溫順地點點頭。
世子爺嘆了一聲,道:
「我派人打聽過,徐小姐溫柔賢惠,是個能容人的。
你不必過於擔憂,日後只要老實些,好好伺候她,她不會為難你的。」
最後,世子爺拍拍我的背,低聲道:「睡吧。」
3
未來世子妃出自徐家。
是少爺外祖家的嫡出姑娘。
算是少爺的表妹。
說來也巧,少爺的繼母,也是出自徐家。
與少爺的生母是堂姐妹。
國公府與徐家,兩輩的姻親。
倒是有緣分的很。
第二日一早。
未來世子妃徐小姐就來到了府中,
接待的人是同樣未出閣的二小姐。
徐小姐很好奇世子身邊的人。
二小姐乾脆叫了我過去服侍。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徐小姐。
就如少爺所說。
她生的溫婉大氣,氣質出眾。
瞧著就是個溫柔賢惠的性子。
跟少爺很般配。
她沖我笑得很溫柔。
我想,只要她不為難我。
我應當會像少爺說的那樣,好好伺候她。
行禮過後,我就在旁邊伺候她用茶。
可就在她接過之時,不慎燙傷了手。
千嬌萬貴的小姐驚呼一聲,茶杯瞬間摔在地上。
碎片濺起割破了我的小腿。
屋內一片慌亂。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甚至都顧不上腿上的疼。
分明,我倒的茶水並不燙的。
可不等我解釋,
她身邊的丫環就衝上來。
一巴掌狠狠甩在我的臉上,厲聲喝道:
「你這個下賤的東西,不就是瞧著我家小姐性子好,才如此不將她放在眼裡的?
我告訴你,我們小姐好欺負,我可不是好惹的!」
徐小姐忙說沒事,替我求情。
丫環的表情卻更加兇狠。
二小姐與少爺並非一母同胞,而是府中庶女。
她生怕得罪了這位未來嫂子。
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就命丫環賞了我三十個嘴巴。
少爺來的時候,我的臉已經被扇腫了。
我腿上的血染紅了褲腿,正在地上跪著。
我想跟他解釋,可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就徑直朝著徐小姐而去。
他眉宇間帶著焦急,擔憂道:「你可有事?」
徐小姐紅著雙眼搖頭,溫柔的替我求情,
「已經上過藥了,這位妹妹應當不是故意的,你便饒了她吧。」
這次,少爺終於捨得給我一個眼神。
可那冰冷的目光,卻是我從不曾見到過的。
他沉聲道:
「讓你受傷,便是她的錯。
來人,將她關進柴房,餓上三日。
沒我的允許,誰都不准放她出來。」
4
被人押著出去之時。
我下意識扭頭,朝著少爺看去。
伺候了十幾年的少爺,如今卻叫我十分的陌生。
他滿臉失望,移開目光不肯看我。
我又看向徐小姐。
那雙總是溫柔無比的眸子中,
此時閃過幾分得意。
我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
這位徐小姐,並不似傳言中那樣賢惠。
-
就這樣,我被關進了柴房。
一向性子淡然的少爺難得的動了怒。
府中沒人敢管我。
更沒人敢求情。
剛入府伺候少爺的時候。
我跟著他本是挨餓慣了的。
可這次不知為什麼,竟有些扛不住了。
再加上腿上受傷,臉被打腫。
我第二日一早就發起了熱。
渾身難受得厲害,我求看門的嬤嬤,想見見少爺。
可他似乎對我失望極了。
說是要讓我長一長記性。
並不肯見我,更不肯給我送些吃食。
第二日晚上,我已經渾身燙得厲害,腦子也不太清楚了。
恍惚間,我總是夢到剛進府的時候,跟少爺一起挨餓的日子。
我夢到,剛六歲的少爺,看到我遞給他雞腿的時候,那雙亮晶晶的眸子。
他當時啃著雞腿跟我保證:
清露,以後只要有本少爺一口吃的,就不會叫你挨餓。
我還夢到,我偷雞被抓,被打了二十個板子。
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險些沒挺過來。
少爺眼圈微紅,抓著我的手說:
清露,等本少爺有錢了,一定讓你吃香的喝辣的,不再受一丁點的委屈。
傍晚的時候,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我下意識出聲道:「少爺,是你嗎?」
還好,他沒忘記當初說的話。
可下一刻,門口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清露姑娘,是我。」
我怔住。
原來,不是他啊。
人人都說少爺聰穎過人,過目不忘。
沒想到,他也有記性差的時候。
5
來的人是少爺身邊的護衛蕭逸。
我以前並未跟他有過交集。
他大抵是瞧著我可憐,
țũₑ趁著夜晚沒人注意,給我送來了被子與吃食。
還送了一碗驅寒的湯藥,跟止血消腫的藥膏。
若不是有他相助。
或許等不到少爺成親那天。
我就已經死了。
自從這這日後,蕭逸總是在暗中照顧我。
我的身子很快就恢復好了。
在柴房之中被關了整整十日後。
少爺這才消氣幾分。
他叫人將我送回了住處。
然後禁了我的足。
讓我閉門思過。
當然,禁足的這段時間,我也不能閒著。
少爺命令我為未來世子妃抄佛經祈福。
彌補我前幾日的罪。
-
我抄了半個多月的佛經。
一直到少爺成親的前一日。
他終於肯見我了。
算一算,我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少爺了。
他眉目凌厲,看向我的目光中滿是失望與不喜。
讓我覺著陌生極了。
他仍舊對我傷了徐小姐的事情耿耿於懷。
一進門就臉色陰沉的問我:「清露,你可知道錯了?」
我沒有說話。
而是看著他的臉沒有說話,而是出神的想。
少爺已經厭煩了我。
未來世子妃又是個不能容人的。
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這幾日我清點了我的銀錢。
這些年少爺還算對我不錯。
給了我三千多兩銀子。
夠我吃喝不愁一輩子了。
世子爺身份尊貴,哪裡受過這樣的冷待?
還是個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環,給他甩臉子。
他十分不悅,冷著臉道:
「以前是我太嬌慣你了,竟讓你這般不懂規矩。
世子妃性子溫和,不與你計較,若是換成旁人,就是我也護不住你!
如果再有下次,我決不輕饒!」
最後,他失望地搖了搖頭,
「這幾個月我都不會再來看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久久沒有言語。
這次就要了我半條命。
下次,是想直接要了我的命嗎?
6
第二日,就是少爺娶妻的日子。
外頭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我這一小方天地,卻清冷得厲害。
忽然,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就見蕭逸走了進來。
一言不發地站在我旁邊。
我笑了一下,拎起包袱,對他甜甜笑道:
「狗蛋哥哥,前幾日多謝你了。」
蕭逸面頰微微泛紅。
「三花,你不用跟我客氣的。」他道。
是的,蕭逸就是我的狗蛋哥哥。
他並沒有娶妻生子。
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
打聽到我的下落後,他就進了國公府。
不巧的是,那時候我已經給少爺當通房丫環了。
他沒告訴我他的身份,而是在府中當起了護衛。
直到前些天,我在柴房裡頭奄奄一息。
他不眠不休的照顧了我許多天。
我才知道,他就是我的狗蛋哥哥。
狗蛋哥哥說,如果我願意的話,他會帶我一起走。
所以我們約定好了,今日一起離開。
我本就是伺候人的通房丫環。
如今失寵又被禁足,身旁更沒有了伺候的人。
且這地兒十分偏僻,很少有人過來。
因著我被禁足,院子門上又被鐵鏈子拴著。
只到了飯點兒,才會有人打開鐵鏈子,將冷冰冰的殘羹剩飯丟在門口。
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我這裡發生了什麼。
天色漸沉下來。
我帶著面紗,從牆頭爬了下來,然後撣了撣身上的土。
不知是不是巧合。
這次,少爺將我禁足在了,我們最開始住得那個小破院子裡。
這牆我早就翻習慣了,輕車熟路。
蕭逸在我後面,身形矯捷的翻過了牆。
我最後看了一眼國公府。
就抬腿上了蕭逸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對他輕聲說:「走吧。」
蕭逸沒說話,翻身上了馬車,抬手一鞭子,一道馬鳴聲響起。
馬車漸行漸遠,最後走出京城大門。
我想。
少爺如此愛戴世子妃。
二人成親後定能夠琴瑟和鳴,
一生一世一雙人。
至於我這個不討人喜歡的通房丫環。
他應當很快就會忘記了吧?
我們離開ţű₋京城後。
我被禁足的小破院子逐漸起了火。
起初,火勢很小。
由於今日是世子爺大婚的日子。
大多數人都去前頭忙活了。
再加上這地兒本就偏僻。
鮮少有人來。
火一直燒了兩個時辰,竟都沒人發現。
漸漸地,火勢越來越大。
燃起了漫天地火光。
這才終於引起了府中人的注意。
7
可這個時候,火勢太大,撲滅已經很困難了。
更更恰巧的是,世子爺這會兒正在洞房。
小廝小心翼翼地敲門稟告:
「世子爺,清露姑娘她……」
新房之中人影一頓。
隨即傳來世子爺壓抑著怒意的聲音:
「她又出什麼么蛾子了?
看來這些年是我把她慣壞了。
謀害主母,善妒爭寵。
簡直無法無天。
滾出去,她的事情不必再稟告!
若是她敢鬧,就綁起來打一頓板子!」
小廝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話沒說完就被攆了出去。
但是火越來越大,又不能不管。
於是,只好又將這事兒稟告給了如今後宅管事的二小姐。
二小姐本就怕得罪新嫂子,如今一聽又是因著我的事兒,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嫌惡的罵道:
「火這麼大,這個喪門星估計早死了。
早不死晚不死,非要這個時候死,真晦氣!
左右兄長也對這個丫環沒什麼感情了。
也不必再浪費時間去救火了,明日一早再去收拾吧。」
於是,大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清晨,整座小院都已經燒成了灰燼。
國公府的下人們這才去打掃。
很快,就有小廝從裡面找到了一具被燒得面無全非,不堪入目的女屍。
因著世子爺昨夜動了怒,所以也沒人敢去稟告他這事。
8
眨眼便到了中午。
世子爺與世子夫人給國公爺請安之後,就回了住處。
主母進門,我這個通房丫環,是要去給主母請安的。
結果二人左等右等我都沒有去。
世子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世子夫人還是那副溫婉的模樣,輕聲安撫道:
「想來是妹妹還沒起來。
以往夫君都在她身邊,如今多了我一個人……」
她長嘆一聲,又道:
「妹妹心裡本就不高興了,
夫君可千萬不要與她置氣。
以免傷了你們二人的感情,我再等等便是了。」
此話一出,世子爺的臉色登時難看至極,眸光中都帶了幾分冷意。
他沉聲開Ťű₄口:「來人!」
小廝忙不迭的進來,跪在地上:「爺有何吩咐。」
世子爺壓抑著怒氣:
「清露人呢,怎麼還沒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