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第二天,我一覺醒來,回到了高三。
我的前夫翹著二郎腿,幸災樂禍地看著我:「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教你做題。」
「求你我就是狗。」我怒道。
晚上,我敲開他家的門:「汪。」
1
和江逾白離完婚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天上下起了大雨。
江逾白紳士地要送我回娘家。
我皮笑肉不笑:「你確定要送我回家,到時候你被我爸打斷狗腿,我可不付醫藥費。」
江逾白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抖了抖,硬著頭皮道:「沒事,我皮糙肉厚。」
我和江逾白是青梅竹馬,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那種。
他從小就聰明,大學畢業之後拿了家裡的第一桶金進軍了金融界,倒也闖出了一些名堂。
而我資質平平,在一家國企上班,過著朝九晚五,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某次同學聚會,江逾白人模狗樣地出現在我面前,問我要不要和他結婚。
我說:「你沒喝就醉了?」
他沉著臉沒說話。
我望向包廂里的電視,裡面正在播放影后如蘭的大婚。
我明白了。
江逾白和如蘭的愛恨糾葛,就是我這個不愛八卦的人都聽了一些。
現在心愛之人嫁做他婦,他心肝脾肺腎可不在熱鍋上煎熬。
反正我隔三差五被三姑六婆逼著相親,還不如一勞永逸。
我和江逾白一拍即合。
領完證後,我們去見了雙方的父母。
江爸江媽看著我長大,一直把我當做半個女兒。
現下親上加親,高興得她直接將手上的翡翠玉鐲擼下來給我戴上。
大小正合適。
江媽笑得合不攏嘴:「念念註定是我們江家的兒媳婦。」
江逾白在旁邊扯了扯嘴角。
再就是去見我父母。
我爸媽見我和江逾白閃婚,吃驚之餘也沒說什麼。
不過,當天晚上我爸就把江逾白灌醉了,順便告訴他:「你以後如果對不起我女兒,我把你狗腿打斷。」
離婚是我提的。
因為如蘭回國了。
嗯,她回國的原因是因為離婚了。
曾經轟動全國的婚禮,讓人艷羨的神仙眷侶,不過兩年便草草結束。
我記得八卦新聞播放如蘭回國那天,江逾白站在陽台當雕塑當了一晚上。
第二天就感冒發燒了。
我一邊罵他狗男人,一邊鞍前馬後伺候他。
末了他還抓著我的手,嘴裡叫著:「你別走,別再丟下我一個人。」
呵,都說酒後吐真言,他這是燒後吐真言。
叫誰別走,別丟下他?
除了遠渡他鄉的如蘭之外,還有第二個人嗎?
我把早就寫好的離婚協議書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茶几上。
江逾白見我鐵了心要離婚,除了問了我三遍「你不後悔嗎?」之後再也沒有挽留的行為。
簽名簽得比誰都麻利。
我以為,這名字簽下去,我們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可醒來,看著翹著二郎腿在我面前嘚瑟的某人,我在內心咆哮:「老天爺,你玩我呢。」
2
之前在某乎看過一個問題:「請問你人生中最噩夢的一段時間是在什麼時候?」
答案是,高三。
現在,我抱著頭,看著眼前厚厚的卷子,痛苦不已:「穿到什麼時候不好,非要穿到高三。」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撐在了我桌上,我抬頭,看到了少年版的江逾白。
鬆鬆垮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少年感拉滿。
少年的眉眼乾凈,眼神清澈,全然沒有成年人的算計和複雜。
他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我:「喲,數學題又做不來了啊,求我啊。」
我警惕且狐疑地打量他。
我不確定現在眼前的江逾白是少年的江逾白,還是和我一樣都是穿越過來的。
必須得試探一下。
「如蘭?」
他一臉懵逼:「啥玩意?」
「911016。」這是我們婚房的大門密碼。
他擰起劍眉:「溫念,你發什麼神經呢?」
我最後再驗證一次:「棉花糖公司?」這是他第一個開辦的公司。
「我還豬肘子呢,溫念你一大早餓瘋了嗎?」
他手伸過來,微涼的手背輕觸我的額頭,探了探:「沒發燒啊。」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我渾身一激靈,我戰術後仰,結果後桌剛打掃挪開了。
要摔倒之前,我本能地抓住江逾白的校服。
滋啦一聲,他校服毀了。
做操的時候,江逾白還在罵罵咧咧:「什麼狗屁校服,質量這麼差,還要三百。」
我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未來的他,花個三百萬眼睛都不眨一下。
現在,真摳門。
做操的時候,他嘴就沒停下過,吵得我腦仁疼。
我說:「知道了,待會回去你把校服脫下來,我給你補補。」
他立馬閉麥,哼了一聲:「就你那手藝?」
我手藝怎麼了?
我們結婚後,家裡大大小小的桌布、沙發套、甚至是電視櫃的套子,全都是我親手縫製的。
有一次江逾白回來,看著滿屋子的蕾絲花邊,嘴角微抽:「你也別厚此薄彼,要不給馬桶也穿一件新衣服?」
我點頭。
翌日我就安排。
我還記得江逾白看著穿新衣的馬桶,一張俊臉黑漆漆的。
做完操,第一節課是數學課。
啊,萬惡的數學課。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接觸到數學,再看到數學老師。
可現在,我又重來一遍。
老天爺好殘忍。
我神遊太虛的時候,目光又不自覺定位在江逾白身上。
他聽課從來就不好好聽。
一會兒轉筆,一會兒撐著腦袋嘩啦啦翻書,一會兒又埋頭不知道做什麼。
結婚後,我有幾次送飯到公司。
當然,我和他只是「合作婚姻」,我不需要愛心滿滿地替心愛的丈夫洗手作羹湯。
但某日他一臉鬱悶地回來,我以為他工作不順,好心問了一句。
他一臉不服的表情:「公司的陳總監,整天跟個花孔雀一樣,天天炫耀老婆給他做的便當,稀罕,搞得誰沒有老婆一樣。」
說完,他期待地看著我。
So?
也要讓我做便當?
你們男人這些奇怪的勝負欲啊。
在他強烈的暗示下,我只好也扮演賢妻良母,給他送了幾次飯。
這次,輪到他變成花孔雀了。
「放學了,你花痴什麼呢,一直盯著前面看?」江逾白彈了一下我的額頭。
我吃痛,恨恨地看著他:「要你管。」
他順著我目光望去,看到了學生會長沈修。
那張俊臉刷地黑了:「你看他幹什麼?」
我什麼時候看他了?
只是他恰好從窗戶前走過,我恰好看到他而已。
我正要解釋,沈修朝我和善一笑。
人家笑了,我總不能板著一張臉,所以我也微微一笑。
江逾白擋在了我面前,虎著臉道:「你不是要給我補衣服,蘑菇什麼呢,還不快點。」
知道啦。
麻煩鬼。
從小就這樣,要什麼就必須得馬上要到。
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天之驕子,傲嬌慣了。
所以得不到如蘭,他應該很挫敗吧。
我看著他這張明媚張揚的臉,想到他以後吃的悶虧,突然惡劣一笑。
風水輪流轉。
都有踢到鐵板的時候。
少年,好好珍惜你現在的無憂時光吧。
3
回去路上,我們碰上了如蘭。
她穿著校服,身高腿長,一頭披肩長發,眉眼如墨,唇紅如櫻,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包括江逾白。
因為我明顯看到江逾白愣了一下。
我苦笑。
所以,江逾白這麼早就對如蘭有心了嗎?
如蘭和我們並不是同校學生,是隔壁女校的,但因為長得太美,氣質太過出眾,所以從小走哪兒都眾星捧月。
她朝我們走來。
確切的說,是朝江逾白走來。
我體貼地對江逾白道:「那啥,女神找你,我先回去給你補衣服了。」
說完,我扭頭飛快跑走,壓根不給他反應的機會。
我媽回到家,看到我在補衣服,好奇道:「這不是你的校服吧,給誰補呢?」
我頭也沒抬:「江逾白那狗東西。」
靜默。
啊啊啊,我怎麼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呢?
我在我媽心目中乖乖女的形象豈不是要崩塌了。
瞅見我媽震驚的眼神,我輕咳一聲道:「一隻狗把江逾白的衣服撕壞了,我給他補呢。」
江逾白來我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我沒好氣地開門,把衣服扔他身上:「補好了。」
他接過,挑眉看我:「幹什麼,吃槍藥了嗎?」
你才吃槍藥了呢!
他拿起衣服,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嘖嘖評價:「針腳不夠密,你這手藝不太行啊。」
我哼了一聲。
雖然我現在手藝不太行,但十年後,我的手藝可堪比大師,馬桶都得誇我幾句。
我陰陽怪氣道:「那你找我補什麼衣服,找如蘭去啊。」
江逾白怔愣,張了張唇,似乎想說什麼。
可我已經不給他機會了,砰得一聲關上門。
門外,江逾白的聲音還在繼續:「明天你想吃肉包還是糯米飯?」
我吃你個錘子!
晚上,我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我就想到當年。
那時候,我和江逾白在雙方父母的威逼利誘之下,準備去度蜜月。
我本來不想去。
可江逾白說了:「演戲要演全套,同志,你可不能中途撂挑子,導致我們的心血前功盡棄啊。」
所以,我只好點下自己高貴的頭顱。
出發那一天,我細緻地收拾行李,打扮自己,連家裡的陳姨都說:「太太,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我趕緊把嘴角的笑意壓下去。
等我準備好一切,江逾白突然打電話過來,說臨時有急事去不了,他下次一定補給我。
我表面上不在乎,可失落還是排山倒海而來。
而新聞中,有事的江逾白正護著被一眾記者和粉絲包圍的如蘭,我頓悟了。
從頭到尾,我就是江逾白的工具人。
他喜歡的人是如蘭,而江家人不喜歡女明星和他們家有什麼糾葛。
所以,我成了江逾白的擋箭牌。
現在,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重新來過。
我一定要遠離江逾白,讓他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去。
翌日,我在背書。
江逾白氣沖沖地把書包摔我面前,好似我是負心女:「溫念,你膽肥了啊。」
我懶懶地抬了抬眼皮:「我怎麼了我?」
「我昨天不是叫你等我嗎,害我在樓下等了你半天,結果你倒是先走了,都不跟我吱一聲?」
「吱。」我從善如流。
江逾白給我這一系列操作整不明白了。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你生氣了?」
我眼睛沒離開課本:「我生哪門子的氣?」
「生氣我昨天……」
「溫念。」一道清朗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我倆齊齊抬頭,望向了站在門外的沈修。
看到他,江逾白一張俊臉黑漆漆的,大手握緊了手裡的糯米飯。
沈修朝我招招手,笑容溫和:「溫念,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我起身要過去,剛走一步就被江逾白握住手腕,他眸光如炬:「不准去。」
4
我白了他一眼。
擱這兒演偶像劇呢?
他想演偶像劇,對象也不是我,而是如蘭,一大早沒睡醒吧他。
我甩開他:「讓讓,別擋道。」
我來到沈修面前,笑容和煦:「你找我什麼事兒?」
沈修,學生會長,性格溫和,長袖善舞,樂於助人。
未來的他,是大名鼎鼎的法學教授。
「學校要舉辦一個愛心活動,我聽說你畫畫不錯,要不要試試看?」
「好啊。」我點頭,乾脆答應。
沈修見我答應,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我還有點怕你不答應。」
「怎麼會。」
「不就是畫畫,誰不會。」江逾白跟個大爺一樣走到我們身邊,硬生生岔開我和沈修的距離,「我也會畫畫,多收我一個沒問題吧?」
就他?
獅子都能畫成獅子狗。
「江逾白,你別鬧了。」我拉他。
「誰鬧了,我是認真的。」
「你認真箇錘子,你那畫畫跟狗爬一樣……」話音剛落,我趕緊捂住嘴。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江逾白眯著眼審視我:「你怎麼知道我畫畫難看,你見過?」
我咽了咽口水。
我當然見過。
作為上市公司的老闆,也要樹立形象,他經常做慈善。
有一次他受邀去孤兒院,我陪同。
他給孩子們畫畫。
我在旁邊看得嘴角抽搐。
真的,丑到不忍直視。
他還給自己挽尊:「人各有所長,我的長處就是賺錢,畫畫差一點也沒什麼,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老婆會畫畫,這就夠了。」
那得意勁兒。
然後他有意無意道:「孩子真可愛啊,軟軟糯糯的,要是我有個孩子,我一定……」
「溫念,說話。」江逾白清朗急迫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了回去。
我白了他一眼:「我隨便猜的,你愛去不去。」
江逾白這個狗皮膏藥還是貼上來了。
因為他說:「學校也是他家,他必須要本著負責的心監督我,不能讓學校蒙羞。」
這理由還能更扯淡一點嗎?
平時我和沈修討論事情的時候,江逾白就在一邊要麼打球,要麼玩遊戲,總要發出一點聲音打斷我們說話。
說真的,我如果能回到未來,我真想把他現在的狗樣子拍下來,讓未來的他看看。
我看他得掘地三尺找個地洞藏起來。
我思維發散:會不會如蘭不喜歡他,就是因為他骨子裡沙雕?
那麼問題來了。
為什麼我會愛上這種沙雕?
忙完事吃午飯的時候,江逾白也要湊到我們跟前。
沈修給我夾大雞腿:「你最近很辛苦,多吃點雞腿補一補。」
「啪。」沈修還來不及將雞腿放我盤子,我盤子裡已經砸下來一個雞腿,汁水還濺到我身上:「你那雞腿跟發育不良一樣,吃我這個。」
沈修也不惱怒。
我倒是怒了:「江逾白,你有病啊,我的衣服!」
「大不了我給你洗。」
我以為這只是他一句戲言。
結果他晚上真的拿小石頭來砸我窗戶:「溫念,還有一口氣就開開門,本大爺給你洗衣服來了。」
說真的,我很想一盆洗腳水澆下去啊。
不娶何撩?
我沒好氣地打開窗戶:「叫什麼叫,晚上大家都睡了,我衣服不需要你洗,你少氣我一點就可以了。」
他很執著:「開門。」
「不開。」
「好嘞。」他挑釁我,「那我就打電話給阿姨,說你昨天數學才考……」
我:「……」
這人為什麼這麼不要臉啊!
「你離那個沈修遠一點。」他一邊給我洗衣服,一邊在一旁碎碎念,跟個祥林嫂似的。
我在一旁吃他帶過的餃子,暫時和他和平握手。
但聽到他這句話,我皺眉:「沈修人挺好,我為什麼要離他遠一點?」
「他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江逾白怒搓衣服,「每天跟個花蝴蝶一樣在你面前轉悠,德行!」
到底誰是花蝴蝶啊!
我嚴肅起來:「江逾白,我和沈修只是朋友,但你現在在做什麼?」
他搓衣服的動作一頓,回頭看我。
我和他結婚後,他也會經常用這種眼神看我。
深情且包含情緒,仿佛我是他深愛且不可放手的珍寶。
但,那只是我一廂情願,是我在腦補。
他生了一雙含情眼,看狗都深情。
就是這雙眼睛誤導了我,讓我用愛情去賭,結果一敗塗地。
「以後,我們保持一點距離吧。」我說。
「撕拉」一聲,我的衣服被他搓破了。
5
如蘭來找我的時候,我還有點奇怪。
說真的,和這麼一個大美女面對面坐在一起,我確實有些自慚形穢。
她太耀眼了,耀眼到可以遮擋一切光芒。
她遞給我一個香香的信封。
「溫念,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封信交給江逾白,拜託你了。」
不用想我都知道這封信是什麼。
她見我不動,有些急切:「溫念,拜託你了,我……」
「好啊。」我將信封放進書包中,「我一定幫你送到。」
這一次,我就大發善心做一個月老,撮合你倆。
免得未來的你們愛而不得,分隔兩地,最終抱憾終身。
最重要的是,你們別拉我下水。
我可不想再做一次工具人了。
我去找江逾白。
他正在打籃球。
少年身姿修長,眼神明亮,意氣風華,渾身乾淨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周圍全都是小女生的尖叫,而我靜靜地看著他將球投進去,臉上滿是驕傲的神情。
我捏了捏手裡的信。
那一瞬間,我竟然想就地處決了這封信。
就當它從來沒有出現過。
但這念頭,僅僅只有一秒。
江逾白打球打一半,目光掃到我,連球都不接了。
背被球撞了一下,他踉蹌了一下。
旁邊隊友喊他:「逾白,你發什麼呆呢?」
「不打了,你們自己玩吧。」他揮揮手,徑直朝我走來。
來到我跟前,眼神跟小狗似的,頗有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我……」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難得露出委屈的表情:「我餓了。」
我嘆了口氣:「你想吃什麼?」
看著他在一旁大快朵頤,我內心還在激烈的掙扎中。
如蘭的信,給還是不給?
如果給了,我和江逾白的緣分便徹徹底底斷了。
如果不給,那麼未來我將會重蹈覆轍,眼睜睜地看著他愛別人。
我捨不得他,卻又不想深陷泥潭。
我又想起未來的他喝醉酒,躺在沙發上拉著我手,叫著:「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他拋下我,為了如蘭捨棄了我們的蜜月約定。
如蘭離婚,他在陽台站了一夜。
溫念,該怎麼選擇,你還不懂嗎?
我看著他:「你吃完了嗎?」
他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好看的劍眉微揚:「吃飽了,吃了這頓飯,就當我們冰釋前嫌了,以後別吵架了,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別那麼幼稚。」
我扯了扯嘴角。
「我有東西要給你。」我深吸一口氣說到。
他眼神一下子亮了,還扭捏做作了一下:「請我吃飯就差不多了,還送我賠禮道歉的禮物,那你既然送了,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
他攤開手:「快給。」
看著他的眼睛,我移開目光,從書包中掏出信封,看也不看放到他手裡。
「什麼玩意兒?」
「你自己看,我有事先走了。」
我拎著書包就要跑,根本不想看到他待會看到信淚流滿面或者感動的樣子。
那對我簡直太殘忍了。
他一把扯住我:「走什麼走,你給我坐下來。」江逾白一聲吼,把我吼的一激靈。
我還沒明白他發什麼火的時候,他啪地將信封拍我面前,眼底燃著兩簇火苗,薄唇靜抿,他壓著怒氣道:「溫念,你現在可越來越出息了!」
我望向那封信。
不是 to 江逾白,而是 to 溫念。
而且,寫信人是沈修。
6
我麻了。
沈修什麼時候寫了一封信放我書包中?
江逾白已經自作主張地把信封拆開,冷著一張臉看裡面的內容。
我覺得底褲都要被人扒掉了,伸手去搶。
奈何他長得高,又一副殺氣十足的樣子,我著實有點不敢惹他。
他一字一句看完,嘴角勾著冷笑,冷哼了一聲:「行啊沈修,披著羊皮的狼,我就說他心懷不軌。」
「你把信還給我,你怎麼可以私自看別人的信。」
「不看我怎麼知道他周末約你去露營,孤男寡女,像什麼樣子。」他像一個操心歲的老父親,生怕自己的大閨女被野狼叼走。
我怔愣。
露營?
他嘴角勾著輕蔑的笑:「露營是吧,兩個人多沒意思,加我一個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腦短路了,補了一句:「要不也叫上如蘭吧。」
露營那天,如蘭穿的很清新自然。
一套運動服穿在她身上,那股子清純的氣息撲面而來,而我看了看我的五短身材。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我們選擇在一處山上露營。
目的就是看日出。
沈修一邊搭帳篷一邊和我聊天。
「這裡的日出很美,最近看你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剛好看看日出,大自然是可以自愈內心的。」
說真的,我挺喜歡和沈修聊天。
他就像一個大哥哥,和他相處很舒服。
不像江逾白一樣,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情仿佛在坐雲霄飛車,忽上忽下,沒一個著落。
我朝他露出一抹笑。
沈修愣住了,輕聲道:「溫念,你笑起來很好看,要多笑笑。
可看到江逾白和如蘭的互動,我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們也在搭帳篷。
別看如蘭長得高高瘦瘦,但力氣跟螞蟻似的,拿一根杆子都吃力的感覺。
一旁的江逾白眉頭緊皺,像老母雞呵護小雞仔一樣。
「你別動,這太重了。」
「你那細胳膊細腿,還是別搬了,我來。」
「我求求你就坐在一旁好好休息吧,其他我來行嗎?」
江逾白和我說話的時候,從來不加掩飾,像家人一樣。
有時候生氣,嗓門還挺大。
可面對如蘭,小心翼翼,細聲細氣,生怕聲音大一點把人家嚇到一般。
我低頭苦笑了一下。
這就是區別啊。
如果說江逾白最近發什麼神經,老盯著我,那麼也只有一個原因。
他把我當成了家人(妹妹),自己的妹妹疑似被其他豬拱了,他做哥哥的鐵定不高興。
如蘭給我的那封信,回去我就交給他。
晚上吃完簡單的飯,我和如蘭進帳篷睡覺,睡到一半,我被如蘭搖醒。
她一臉不好意思:「溫念,我想上個廁所,你可不可以陪我?」
我揉了揉眼睛,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好啊。」
深夜的山頂空曠無比,冷風襲來,如同魔魅的聲音。
我裹緊衣服,打著手電筒,看著如蘭到處找「臨時廁所」。
我在旁邊冷得直跺腳。
不就是上個廁所,大晚上的也沒什麼人,她到底在蘑菇什麼?
突然,她啊了一聲,人就沒影了。
我嚇了一跳,急忙跑上前叫人:「如蘭,你人呢,如蘭?」
如蘭手抓著一個樹枝:「我在這裡呢?」
電影中的情節就這麼發生了,我沒有回去叫兩個大男生,而是自己腦子一熱,伸手去拉她,結果顯而易見。
我們一起滾下山坡。
滾下去的時候我在想,明天的社會新聞會不會是:兩女學生半夜登山,結果命殞在山上。
但是,我和如蘭還是很幸運的。
滾到一半,卡在了一個腰粗一般的大樹之間。
如蘭早已嚇壞了,哭得梨花帶雨,早已沒有平時的女神樣。
我還要一邊安慰她,一邊想辦法通知江逾白他們。
好在,江逾白他們很快發現我們不見了,及時把我們救了上來。
我腳剛落在地上,還沒從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江逾白劈頭蓋臉就噴我了。
「溫念,你是智障嗎,大晚上說都不說一聲,帶著如蘭去外頭上廁所,黑燈瞎火的,好在你們命大,否則我見到的就是兩具屍體了……」
他噼里啪啦罵了一頓,我只聽到了一句話。
為什麼帶著如蘭去外頭上廁所。
他剛剛急得臉都白了,拉我上來的手都在顫抖,應該是氣的吧。
氣我將如蘭置於危險之中。
我低著頭沒說話,心臟像被一隻大手擰緊,疼得我呼吸不過來。
如蘭在一旁替我說話:「江逾白,你別怪溫念,是我讓溫念陪我出來上廁所。」
江逾白沒理會如蘭,丟下一句「你給我好好反省。」扭頭就走。
如蘭追了上去。
沈修走到我跟前,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沒事,你別怕,江逾白也是擔心你們。」
我抬頭,眼淚跟不要錢似地落下。
沈修猶豫了一下,伸手將我輕輕抱住,輕輕地拍著我的背。
我知道他只是想安慰我。
命懸一線,一般人早就腿軟崩潰了,而我剛剛還強撐著。
沈修一直很心細,江逾白在罵我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攔著。
只是,沒攔住。
生氣的江逾白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見誰都要咬一口。
但我還是接受不了江逾白以外的人觸碰我,所以我輕輕推開他,小聲道:「我沒事,你放心。」
絕美的日出我沒有看到。
回去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誰也不說話。
到了目的地,江逾白冷著聲音道:「去醫院。」
我開口:「我不去醫院,我沒事。」
江逾白望向我。
那雙眼睛布滿血絲,像野狼一般,狠狠地盯著我幾秒後,他怒道:「不去就不去,如蘭,我們去。」聲音大到差點將玻璃震碎。
7
我喉頭酸澀,眼角發酸。
要不是我咬著唇,真的會在這裡掉眼淚。
那就……太丟臉了。
一道身影擋在我面前,沈修的聲音響起:「要不,你先帶如蘭去醫院看看吧,我看她腿和手臂都有擦傷,溫念這邊我來吧。」
「隨你們便。」江逾白下車,將車門摔得砰砰響。
如蘭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跟著下了車。
沈修給我包紮傷口。
包紮完了,他突然開口:「溫念,你是不是……喜歡江逾白?」
我整個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第一反應是,我表現的那麼明顯嗎?
如果沈修發現了,那如蘭呢,她是女孩,心細如髮,肯定會有所察覺。
至於江逾白……
先別說他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是不可能會察覺到我對他的心意。
再者,他一心撲在如蘭身上,更沒閒工夫理我。
「你怎麼看出來的?」
沈修苦笑:「你知道這世界上哪兩樣東西隱藏不住嗎?」
「是愛和噴嚏。」
「愛一個人,即便閉上眼睛,也會從其他地方溢出來。」
是啊,愛一個人,是會從其他地方溢出來。
我祈求地望向他:「那你能幫我保守秘密嗎?」
他張了張唇,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點了點頭。
晚上,我回家的時候,剛掏出鑰匙開門,突然一陣風襲來,接著我被一股大力壓在牆上,後背抵在牆壁上,我吃痛地悶哼一聲。
第一反應是壞人。
我和江逾白結婚之後,他這個日理萬機的大老闆經常要出差。
有一次我被人盯上了。
人家在門外做記號,甚至我下班的時候,察覺有人尾隨我。
其實我並不想讓江逾白知道。
我和他不過合作婚姻,並不想打擾他。
但他見我心不在焉,還是把我的話套了出來,知道我被人盯上之後,整個人陰沉無比。
那之後,他不但天天來接我下班,還教我基本的防身術,甚至還給我購買了防狼噴霧……
所以,我二話不說,一腳踹到對方的致命點。
對方悶哼一身:「溫念,你有病啊!」
這聲音,是江逾白。
知道是他後,我鬆了口氣,就著月色看清了他的臉。
他抽氣抽了半天,想罵我,觸上我的眼睛又閉麥。
「進屋,外面冷死了。」他沒好氣道。
進屋後,我還是關心他下半生的幸福,畢竟這關係到如蘭的幸福:「你還好吧?」
他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手拿過來我看看。」
什麼手?
他也懶得和我說話了,扯過我,拉開袖子檢查,看到上面扎著的蝴蝶結,冷哼了一下:「沈修包的吧,醜死了,還娘唧唧的。」
我抽回手:「我喜歡就行。」
他的俊臉瞬間沉了下去。
「你喜歡他,他有什麼值得你喜歡,溫念,你腦子清醒一點行不行。」
我直視他的眼睛:「對啊,他有什麼值得我喜歡的呢?」
在我洗手作羹湯,被熱湯燙到手,只為了做他喜歡吃的菜,他卻徹夜未歸的時候。
在我滿懷希望去度蜜月的時候,他一個電話就把我打入地獄。
在他拉著我的手,叫她別走的時候。
在午夜夢回,夢到他抱著另一個女孩,溫言軟語。
我將手裡的信遞給他:「如蘭給你的。」
江逾白盯著我手上的信,卻沒有接。
我嘆息一聲,將信封強行塞到他手裡,接著揚唇一笑:「江逾白,祝你們幸福。」
那年,我和江逾白結婚的時候,江逾白和我收到了如蘭的賀卡。
上面寫著:祝你們幸福。
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我祝福他們了。
或者,本來他們就是殊途同歸,而我只是一個岔道,掰正了就好。
喜歡,也可以把它變成不喜歡,只要不想就好了。
我提著書包往樓上走,江逾白叫住我:「溫念,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我沒回頭。
「你不後悔嗎?
8
我和提離婚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站在我背後問我:「你不後悔嗎?」
我彎唇一笑,將眼淚憋回去:「很晚了,你回去吧,再見。」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我參加一個婚禮,婚禮很浪漫,漫天飛舞的氣球,還有鋪滿地的玫瑰花瓣,而玫瑰花瓣的盡頭是江逾白和如蘭。
翌日我去上學,江逾白的座位是空的。
班長說他生病請假了。
我抿了抿唇,低著頭繼續做題。
放學回家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走到他家門口。
我在門口停留了許久。
最終想敲門的時候,突然裡頭傳來說話和腳步聲,我趕緊躲到一旁。
門打開,如蘭走了出來,而江逾白手撐著門,目送她離開。
我將卷子放在他家窗台上,轉身離開。
江逾白轉班了。
很早之前,班主任和教導主任就天天追著他,要他去重點班。
那個號稱「一腳踏入清華北大」的班。
可江逾白怎麼說?
他一手撐著臉頰,神情傲嬌且篤定:「我不需要去重點班也會考上重點。」
「何況……」他看了我一眼,「要是我不在,你這個笨蛋沒人教怎麼辦?」
現在,他也懶得理我這個「笨蛋」了。
後悔嗎?
後悔。
從答應和他結婚的那一刻開始,我便後悔了。
但是,如果不答應和他結婚,我更沒有和他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就當做給自己一場夢。
夢醒了,繼續生活。
自從江逾白進入重點班之後,我和他仿佛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基本沒有交集,唯一的交集便是動員大會上。
他代表高三學生上台說話。
白襯衫和黑色褲子穿在他身上,襯得他面若冠玉,身姿修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