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完整後續

2025-06-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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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前半個月,周行野的小青梅差點被人糟蹋。

當晚,周行野就提出娶她為平妻。

「雨煙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我她活不下去。」

他以為我會忍。

可我轉頭就找上諢名在外的蕭鶴川。

「成親嗎?自帶嫁妝,婚宴現成。」

1

連雨煙好像差點被人糟蹋了。

她是周行野從山月關帶回來,養在後宅的小青梅。

消息雖然被周行野掩了下來,但我還是得到些風聲。

聽說,昨日兩人不知為何大吵一架。

連雨煙哭著跑出府。

再回去,她昏迷不醒,身上披著周行野的斗篷。

而抱她回去時,周行野渾身是血,表情悲憤悔恨。

行走間,露出一介女子皓白的手腕。

斗篷下,她好像一絲不掛,什麼都沒穿。

打聽消息回來的侍女憤憤不平。

「還有半個月他就要和小姐您成親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與一旁的女子如此親昵,還有沒有將您放在眼裡?!」

自然沒有。

因為沒過幾個時辰,周行野就來了。

他說:「宋安羽,雨煙如今什麼都沒有了,遭此大難,若沒有我,她活不下去。」

「我要娶她為妻。」

他語氣不容置疑,毫無商議的餘地。

仿佛恩賜一般。

頓了頓,他又提議:「我不能委屈她。」

「但你若不願為妾,也可以與她同為平妻。」

仿佛篤定我會忍,他留下一句「你考慮考慮」,便匆匆回去。

第二日,聽打探消息回來的婆子說,他一整夜都守在那連雨煙的房裡,甚至一大早,便命人去準備鳳冠霞帔。

的確,整個京城都知道我愛慘了他。

價值連城的寶貝,我不要錢似的往他府里送。

他上戰場,我又是送糧,又是送冬衣。

甚至定親後,他藉口上戰場,將婚期一拖再拖,生生將我的年齡從十七熬到二十一。

我都毫無怨言。

他以為五年時間我都忍下來了,不至於容不下一個「平妻」。

但這一次,我不想忍。

沒有猶豫,我吩咐侍女備車出城。

直到敲響旻陽侯府別院,瞧見剛從熱泉里出來的蕭鶴川,我才淺笑著問:「蕭世子,成親嗎?」

「半個月後。」

「我自帶價值連城的嫁妝,婚宴也現成。」

2

蕭鶴川。

長公主和旻陽候唯一的嫡子。

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絝。

據說正事一件不做。

賭馬、斗鳥、揍皇子卻一樣不落。

明明性子跋扈囂張,連聖上見了都頭疼要躲,卻偏偏長了一張榮華絕艷的臉。

此時,不知道是不是剛從浴池出來。

他長發烏黑微濕,披散隱沒在鬆鬆垮垮的衣袍里。

瞪大的眼尾泛著紅,眸色既震驚也詫異。

「成親?」

「你不是對那姓周的丑貨愛得死去活來嗎?」

「怎麼?他負你?」

丑貨?

他形容周行野的詞,讓我眼皮微跳。

畢竟,周行野容貌並不算差。

年初他班師回朝,打馬經過玄武大街,收到的香囊幾乎掛滿了一車。

但愛得死去活來?

倒也沒有。

宋家經商數十年,到我父親這一代已是極盛。

可偏偏他愛極了我母親,一生未納妾。

到頭來只生了我這一個女兒。

與周行野的婚事,是他病逝前替我定下的。

周行野是寒門出身的朝廷新貴,與宋家門戶相差不大。

借他的勢能護住宋家家業,我想都沒想,便點頭同意了。

父親去世後,為了穩固這門婚事,我的確為他花過不少錢。

有婚約在身,我在京城沒受人為難。

因我打點,他在山月關也如魚得水。

若沒有意外,這樁婚事也算美滿的。

但偏偏,他班師回朝時帶回了個連雨煙。

3

聽說,周行野與連雨煙是同鄉,幼時曾受她父親照拂。

兩人算得上青梅竹馬。

按理說,連雨煙父親去世,她千里投奔,周行野照拂一二,也無可厚非。

但周行野行軍打仗,將她帶在身側隨行三年。

回京後更是不顧非議,直接將她安置在周府後宅中。

猶記得那日,我不過上門問一句,要以什麼身份將她安置在府中,便被周行野厲聲呵斥。

「我與雨煙相識多年,她自然同我妹妹一般。」

「她已經夠可憐了。」

「宋安羽,別那麼善妒。」

妹妹?

善妒?

這些話如今回想起來,我仍覺得好笑。

畢竟我曾親眼看見,他將這個「妹妹」抱在懷裡。

昨日,他還為了這個「妹妹」,特地上門通知我,若我不願意當平妻,就要降我為妾。

妾?

平妻?

怎麼可能?

左右我成親只是尋個庇護。

既然逃不過未來夫君三妻四妾,不如攀個諢名在外、不好惹的高枝。

看著眼前眉頭微擰,眸光疑惑試探的蕭鶴川,我勾勾唇。

「蕭世子,宋家有的是錢。」

「將來無論你是賭馬、斗鳥,還是逛花樓、一擲千金,我都沒有二話。」

「只要你與我成親,只要你那些鶯鶯燕燕不鬧到我跟前,我都可以養你。」

「如何,你可願意?」

4

大約從沒有女子對他說過「養你」二字。

蕭鶴川被駭住,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血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臉頰,直至染紅耳根。

「別、別胡說八道!」

「小爺我什麼時候逛過花樓,一擲千金?別污我名聲!」

他似乎被氣著了,看都不願看我,背過身去,招手喚來侍衛。

「趕緊送她回去。」

「姑娘家家的會訪陌生男人,傳出去還要不要面子?」

侍衛領命。

他甚至還威脅。

「仔細些,別讓人瞧見,若今夜之事傳出半個字,小心你的皮!」

我還想爭取爭取。

可一聲「世子」剛喚出口。

他就像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忽然躥進裡屋,沒了蹤影。

直到坐上回城的馬車,我才後知後覺回過神。

名聲?

他蕭鶴川十九歲罵禮部尚書。

十六歲於宮宴踹翻御賜的美酒。

十三歲的時候,還攆著太子和幾位皇子揍。

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什麼時候有「名聲」這東西?

5

蕭鶴川到底沒說同意不同意。

摸不准他的意思,我思索再三,決定還是先退了和周行野的婚約。

這些年,宋家在京中生意極盛。

整個京城幾乎有一半的鋪子都在我手裡。

我身為女子,臨近婚期主動提出退婚,必定遭人非議。

沒了周行野做靠山,也必定遇上些麻煩事。

但相比嫁入周家,身陷後宅鬥爭,這些也不算什麼。

畢竟上月,我尋周行野商量婚儀細節時,他懷中的連雨煙瞧我警惕與得意的眼神,我至今想起,都頭疼不已。

打定主意,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讓人撤了府中的紅綢帳、紅燈籠,然後提筆親自擬退婚書。

退婚書不難。

斟酌用詞,里外不過花了半個時辰。

但最後一筆還未落下,忽然聽見院外一陣嘈雜。

聞聲出門,才發現門外竟來了個宣旨的內侍。

那內侍見我,咧嘴笑開,一連道了三聲「恭喜」,這才開始宣讀聖旨。

聖旨內容很多。

大致意思是我德才兼備,封我為「安平縣主」,賜婚我與旻陽侯府世子蕭鶴川,並賞賜了一堆珍寶,定了吉日,要我與蕭鶴川於三月之後的五月初九完婚。

周行野聞訊趕來時,聖旨剛宣完。

應當是聖旨一出宮,他就得到消息,匆匆打馬趕來,連髮髻歪了都未察覺。

他眉頭緊鎖,咬牙緊盯著我。

但問的,卻是來宣旨的內侍。

「我與宋家娘子有婚約在身,不知陛下這封賜婚聖旨是什麼意思?」

然而回答他的,是自門外進來的蕭鶴川。

「什麼意思?自然是你品行不行,配不上宋娘子。」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時機巧得讓人詫異。

進門後也不看我。

只高抬下巴,拿鼻孔看周行野。

「你有婚約在身,卻養個女人在府里,養外室都沒你那麼囂張的。」

「半個月前坊間就傳你要娶那女人為妻。怎麼?娶她為妻,是想讓宋娘子做妾?」

「呵,小爺我做夢都不敢這麼不要臉。」

6

蕭鶴川語炮連珠,懟得周行野啞口無言。

此時的他,和昨夜氣極臉紅的模樣大相逕庭。

我有些詫異,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飛快瞥我一眼,忽然勾唇,邀功似的朝我挑眉。

仿佛在說:「看小爺,厲害不厲害?」

我:……

是挺厲害。

昨日他命人將我送走時,已經傍晚了。

從京郊入宮快馬加鞭都要一個時辰,那時候趕去,宮中早已落了鎖。

今日卯時開始早朝。

此時早朝未散。

也不知道這麼短時間,他是怎麼拿到這道聖旨的?

大約瞧見我和蕭鶴川的無聲對視,周行野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可他沒理會蕭鶴川,而是望向我,語氣不耐煩。

「宋安羽!你我婚約未退,這賜婚作不得數。」

「走,跟我進宮面聖。」

我卻緊捏著聖旨沒動。

「周將軍,臨近婚期你才告知我要娶旁人,我不願接受平妻,就只能為妾。」

「不就是篤定事到臨頭,我不敢同你退婚嗎?」

似乎沒料到我會拒絕。

周行野驀地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

「雨煙在山月關一行受了許多罪,如今又……」

「左右不過一個名分而已,都說你溫婉大度,為何就不能容她?」

容她?

我險些氣笑。

「與連姑娘青梅竹馬的人是你又不是我,要娶她為妻的人也是你。」

「怎麼我不願意嫁你,就成了我不能容人了?」

我頓了頓,沉聲命人回房取來退婚書。

「周將軍,今日就算沒有這賜婚聖旨,這婚我也是要退的。」

「退婚書已擬好,從此以後你我嫁娶再不相干,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瞧見退婚書的那一刻,他的臉色猛地一沉,突然暴怒。

「宋安羽,退婚?你怎麼敢?!」

身為武將,動手幾乎是本能。

他大概想上前捉我。

但還沒近我的身,肩膀已經被人扣住。

「噓……」

「別大呼小叫,亂吠吠地叫人閨名。」

周行野掙扎兩下,沒有掙開。

反觀蕭鶴川,紋絲不動。

逼近周行野時,他面無表情。

明明神情淡淡,但他眉眼低垂下來,卻冷得駭人。

「今日之後,你與她再無關係,往後見著她,勞煩稱一聲『宋娘子』,抑或者尊稱她一聲『世子妃』,別壞了她名聲。」

7

周行野是被蕭鶴川攆出去的。

沒了他攪擾,宣旨的內侍得了賞,也笑呵呵地回宮復命。

直到人都走完,蕭鶴川表情才驟然一松,又恢復成那副落拓不羈的模樣。

昨夜燈火昏暗,匆匆交談,我並未來得及細看他。

說起來,這才是我與他第一次正式見面。

今日他發冠高束。

相較昨夜驚艷妖冶,更颯爽英氣些。

四目相對,空氣靜默。

半晌後,他的視線忽然不自然地挪開,輕咳一聲。

「周行野有軍功在身,是朝堂紅人,這京中人人都是勢利眼,就算他降妻為妾,你退婚占理,也難免遭人非議。」

「事出從急,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

「有了這道賜婚聖旨,旁人也不敢輕慢你。」

蕭鶴川的話,令我心頭微怔。

的確。

我是女子。

還是個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商女。

雖然我與周行野定親時門戶相當,但如今他軍功在身,在世人眼中,我仍舊是高攀。

今日若沒有這道賜婚聖旨,若我只因他要同娶旁的女子,便執意先退親。

「善妒」「心胸狹隘」這些詞,便會如烙印一般如影隨形,影響我商行的名聲。

我沒料到,昨日事出突然,蕭鶴川竟也想得如此深遠。

有些意外。

「可如此一來,世子你豈不是要受許多污名,比如跋扈囂張、壞人姻緣?」

畢竟在我看來,這場婚事不過一場交易。

如此犧牲,倒也不必。

然而,蕭鶴川卻不在意。

他掏出摺扇甩開。

「左右我名聲不好。」

「你這麼想嫁給小爺,小爺自然要成全你。」

我:……

不知為何。

到嘴的感謝,忽然變得好燙嘴。

8

我猜得沒錯。

京城魚龍混雜,茶餘飯後人們最愛聽這些風月談資。

沒兩日,坊間便議論開了。

倒是沒人提及我。

只傳周行野和我成親在即,半路卻殺出來個蕭鶴川橫刀奪愛。

就連天子都被殃及。

聽說,那日周行野離開宋府後,竟當真進了宮。

他在御前跪了好幾個時辰,求皇上收回賜婚旨意。

但皇上並未理會,讓人將他攆了出來。

一時間朝堂坊間都在傳,天子和蕭鶴川強取豪奪,有悖人倫常理,也寒了臣子的心。

侍女穗兒打聽消息回來的時候,我正在與管家盤算東街酒樓的收支與房契。

她噘著嘴,憤憤不平:「也不知道那周將軍怎麼想的。」

「明明要娶別人的是他,如今又來故作深情,惺惺作態,平白讓人噁心……」

周行野怎麼想?

「不過是這道賜婚聖旨和我退婚之舉,傷了他的顏面罷了。」

沒有過多解釋。

我挑了兩間收入不錯的酒樓鋪子,讓人將房契給蕭鶴川送去。

我本意是想感謝蕭鶴川,先兌現一些承諾。

然而,房契送出去不過兩個時辰,就被長公主親自退了回來。

9

長公主來得突然,我絲毫沒有準備。

看著她「啪」的一聲將房契拍在桌上。

我甚至還有些蒙。

可她ţū́ₖ似乎沒打算拐彎抹角。

「你讓人送鋪子來是什麼意思?」

「本宮生的是兒子,又不是丫頭,用不著你聘禮。」

主位上,她下巴微抬,眉頭緊皺,氣勢洶洶。

我從未見過這種陣仗,一時心裡有些沒底,連呼吸都微緊。

這位長公主的傳聞,我早有耳聞。

她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姐姐。

聽說,當年先皇還在世時,她的母妃因宮女出身,並不受寵。

為了幫其母妃固寵,也為了讓當年還是皇子的聖上得先皇重視,她扮作男子入伍參軍。

一人領著五百人小隊深入西戎軍營,趁夜割下敵將首級,一戰成名。

相傳她性子兇悍,連天子都敢掌摑。

當年聖上登基鬧過一場宮變。

是她牢守宮門,斬殺叛軍,以身替皇上擋箭,才穩住局勢。

以至於提起這位長公主,人人噤若寒蟬,至今朝堂上無人敢惹。

我選上蕭鶴川,有一部分原因,也是這個。

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長公主,我斂眸思索。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

「殿下,這些……是我贈與世子的謝禮。」

長公主不愧是經歷過宮變的人。

僅一句話,她便明白了來龍去脈。

「謝禮?」

「難不成,在你看來,你與我兒這樁婚事,僅僅只是一筆交易?」

她說著,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我心中「咯噔」一聲,想要解釋。

可還未開口,門口處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不等匆匆趕來的侍女稟報,便聽見女子悲愴的哭聲。

「宋小姐,我只想有個容身之地而已。」

「您放我一條生路吧,求您……」

10

連雨煙突然找來,我有些意外。

畢竟此前我與她只匆匆見過一面,並無交集。

她被帶進來時,仍在哭。

眼角微紅,晶瑩的淚掛在臉上,我見猶憐的。

的確是個美人。

進門之後,瞧見長公主,她表情錯愕,隨即惶恐跪下,臉色瞬間煞白。

「民女不知殿下也在,並非有意衝撞,求殿下恕罪。」

不知道?

長公主前腳剛到,她後腳就來。

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

我可不信。

但長公主似乎信了。

她眉頭微皺,端著茶盞輕抿一口。

下垂的視線落在連雨煙身上,不怒自威。

「你是誰?」

「方才為何說,讓宋娘子放你一條生路?」

連雨煙盈盈跪倒。

「民女是赤霄營千夫長連勝之女,三年前父親戰死,是周將軍收留,一直照拂我。」

「周將軍以兄妹之禮待我,但前幾日,我……我差點被人糟蹋……」

「將軍可憐我身世悽慘,又遭逢大難,願意待宋小姐過門後,賞我個妾室名分,保全我名聲。」

她倒是毫不避諱,將差點被人糟蹋一事和盤托出。

說到痛處,眼淚大顆大顆滴落。

醞釀半晌,她才抬頭看我。

「宋小姐,我知道您對我不喜,是因為我才執意與將軍退親。」

「如今將軍為了您要將我送走。」

「可那日與您一見之後,我便被人擄走,早失了名聲,無處可去,離開將軍府就只有一條死路。」

「求您,看在已經懲罰過我的份上,不要和將軍退親,留我一條生路吧……」

11

真是好利一張嘴!

連雨煙這番話,看似求情。

可每個字都引人遐想,讓人以為,是我嫉妒之下找人毀她清白,又不依不饒,將她往絕路上逼的。

果然,穗兒立即氣極反駁。

「你胡說!你被毀了清白,關我家小姐什麼事?」

「那日明明是周將軍說,要娶你為妻,讓咱們姑娘做平妻,否則就為妾或者退親!」

可這般自證,恰恰掉入連雨煙的陷阱。

「將軍與宋小姐早有婚約,他再心善,也不可能臨近婚期突然反悔降妻為妾,娶我一個名聲被毀的孤女。」

「還有我並未說過,自己差點被人玷污一事與宋小姐有關,這位姑娘為何會這樣想?」

「難道……」

她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

視線在我和侍女臉上逡巡。

就差將「原來如此」四個字刻在臉上。

明顯,她今日是衝著我來的。

她故意挑長公主上門的時候上門,在我的這個未來婆母面前一番哭訴。

我只要說錯一個字、用錯一個詞,都極有可能坐實「善妒惡毒」的罪名,葬送這樁婚事。

我有些想笑,也實在沒忍住,輕笑出聲。

但出乎意料的是,長公主並未動怒,只是饒有興致地朝我挑眉。

「喲,宋家丫頭,此事當真如這位姑娘所言?」

我笑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連雨煙。

「連姑娘,你說我因你退親,害你差點失去清白,可有證據?」

似乎沒料到,我還能淡定反問。

連雨煙表情僵硬一瞬,但很快被眼淚掩飾。

「此話出自您的侍女,並非我所言。」

她倒是滴水不漏。

不過,她大概要失望了。

我沒有反駁,點點頭。

「嗯,那就是都沒有證據了……」

「不過既然今日你有疑問,我自然要替你解惑,免得將來傳出去,Ṫü₎污了我的名聲。」

說罷,我不再看她,轉身望向長公主。

「殿下不知今日是否有空?」

「不如留下用個晚膳,看出好戲?」

12

長公主當然不急。

她喝著我府上今年得來的龍井。

聽著我從南苑請來的戲班子,很是投入。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一直沒讓地上的連雨煙起身。

她沒發話,連雨煙也不敢動,只能老實跪著。

直到兩個時辰後,一場戲聽罷,周行野姍姍來遲。

她才恍若回神,微皺眉頭。

「呀,這姑娘怎麼還跪著?」

「瞧本宮這記性,真是老了,竟忘了這茬。」

「周將軍,還不將人扶起來?看座。」

她臉上驚訝的表情恰到好處。

可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周行野似乎也察覺到了。

但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轉頭問我。

「宋安羽,你不是說我與雨煙如何,同你並無關係嗎?」

「今日為何為難她?」

他是我特意讓人去請來的。

問這句話的時候,視線緊緊黏在我身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在他的眸子裡,瞧出幾分熱切。

沒有回答,我錯開他的視線,看向被他攙扶著、臉色發白的連雨煙。

語氣淡淡。

「別急,誰為難誰,等證人來了再下定論。」

人來得很快。

意外的是,穗兒將人帶回來時,後面還跟著蕭鶴川。

瞧見周行野,他眉頭狠狠一皺。

目光又在觸及我的瞬間迅速彈開,轉而看向長公主。

「母親來宋府做什麼?」

「看戲。」

長公主一個眼神都未分給他。

視線饒有興致地在周行野和連雨煙身上逡巡。

而周行野身後的連雨煙,早在看見穗兒身後那個衣裳破爛、蓬頭垢面的男人的瞬間,臉上血色猛然退去。

不等我問話,男人情緒激動,已經紅了眼睛。

「就是他們!」

「前幾日這女人拿錢給我和我兄弟們,讓我們陪她演戲。」

「可這個男人一來,她就不由分說倒打一耙,害得我兄弟們沒了性命!」

13

男人的話,如一道驚雷炸開,將眾人的視線牢牢釘在連雨煙身上。

連雨煙明顯慌了。

但她自然不會承認。

「胡說,我與你素不相識,何時同你有過交易?」

她說完,又泫然欲泣望向我。

聲音帶著哭腔。

「我是女子,清白於我來說比命還重要。」

「宋小姐,你就算再怎麼恨我,也不能隨便找個人來汙衊我呀?」

我不為所動,微微挑眉。

「連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商人?」

她憤憤問:「商人又如何?」

我笑笑:「我經商,有錢。而錢,能買到一切我想要的東西。」

世人眼中,士農工商。

排在最末的販夫走卒,都是下九流的。

可偏偏,那些最不起眼的酒肆茶攤、煙花柳巷,消息最流通。

連雨煙大約以為,這件事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她不知道,早在她離開周府,喬裝在西城門街角找上那群乞丐的時候,就已經被賣耍貨的貨郎、帶人瞧房子的牙婆瞧見了。

而這些消息,不到兩個時辰,便傳進我手下的茶肆、酒樓。

顯然,連雨煙不信這番說辭。

「宋小姐,你有錢,有錢也能買人口舌,讓人替你作偽證。」

她淚眼盈盈望向周行野。

「將軍,早知今日如此受辱,當初你就不該救我,讓我死在那破廟裡算了……」

可她話音剛落,那衣衫襤褸的男人便破口大罵:「呸!老子雖然是乞丐,但行得正!」

「你拿錢給我們的時候,說是你夫君寵妾滅妻,想演出戲讓他緊張你一回。」

「可你將咱們引去那破廟裡頭,一言不合就脫衣裳!亮出你那件鵝黃色的並蒂蓮肚兜!」

他越罵越凶,罵到後面,開始「嗚嗚」哭。

「要不是老子不喜歡女人,看情況不對跑路,哪裡有老子活命的機會?!」

「可憐我那契兄弟,雖然淪落街頭要飯,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良民,就這麼被你夫君一劍殺了……」

每聽一句,連雨煙的臉色就白一分。

但這一次,沒等她辯駁,周行野的臉色便沉了。

因為沒有人比他清楚,那天連雨煙穿的是什麼樣的肚兜。

14

周行野難看的臉色,連雨煙也瞧見了。

她拉著周行野的衣袖,滿眼驚慌無措。

「將軍,你信我……」

可周行野並未安慰她。

咬牙沉默半晌後,他抬頭望向主位上的長公主。

「殿下,此乃我家中私事。」

「回去之後我定會徹查,今日便不打擾殿下了。」

他想帶連雨煙走。

可我特意讓人將他請來,並不是讓他輕易將人接回去的。

畢竟我和連雨煙無冤無仇,若沒有周行野授意,我實在想不出,她為何要上門來鬧這麼一出。

「等等。」

我出聲喝止。

府中下人聞聲,立即攔住兩人去路。

沒去看臉色陰沉的周行野,我轉身望向長公主。

「殿下,這位方才說了,他那契兄弟是良民。」

「不知朝廷官員無故斬殺良民,可有罪責?」

長公主淡笑著,並未說話。

回答我的,是一旁的蕭鶴川。

「當朝官員無故斬殺良民,按律當撤職下獄,流放千里。」

聞言,周行野呼吸一頓。

視線落在我與蕭鶴川臉上,驀地變得兇狠。

他咬牙切齒:「宋安羽,你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我有些想笑。

「周將軍,當日你說連姑娘遭逢大難,不願她受委屈,要娶她為妻,而我若不願為平妻,便只能做妾。」

「我不過平妻與妾都不願意選,怎麼到你們口中,就變成咄咄逼人了?」

我說著,實在忍不住嗤笑出聲。

「還有,今日連姑娘來我家大門口哭訴,那麼大的陣仗,我不信你不知曉。」

「怎麼?見長公主來,便迫不及待上門誣陷我,就這麼想看我被退婚?」

不知是不是被Ťŭ̀₉我說中了。

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大約想解釋,他咬牙:「不是……」

可剛開口便被我打斷。

「周將軍,你們打的是什麼主意,我不想深究。」

「原本我想,同在京中,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你們自導自演與殺人一事,我不願聲張。卻不料,我不找麻煩,麻煩卻要來找我。」

「我宋家行商,雖講究與人為善,但我也不是什麼軟柿子,任你一再拿捏。」

周行野還想說什麼。

但這一次,長公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行了,此事複雜,又牽涉人命。不如交由應天府,讓應天府細查再定奪。」

「應天府辦案向來公正,想來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你說是不是?周小將軍?」

她拖長了語調。

她身旁的蕭鶴川也在笑。

但是笑意不達眼底。

唇角一片涼薄。

「周將軍不必覺得委屈,你行軍打仗向來三思而行、瞻前顧後,此番結果應該也料到了。」

「別怕,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15

連雨煙來的時候,哭哭啼啼,刻意鬧出動靜。

離開的時候,卻一聲不敢吭。

兩人離開後,我沒閒著。

吩咐穗兒將那作為人證的乞丐帶去應天府後,我才朝長公主和蕭鶴川欠身。

「今日事發突然,讓殿下與世子瞧了笑話。」

「若殿下與世子認為不妥,這樁婚事……可以再議。」

天家皇室,最看重顏面。

新婦還未過門,便將麻煩鬧到未來婆母面前。

即便今天我占理,將來也難免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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