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入深淵完整後續

14

頓了兩秒，陸晟鬆開手，立馬把煙藏在身後。

不動聲色地掐掉了。

眉目滿是不自然的侷促。

「沈音？」

我點頭。

「考得好嗎？」

陸晟僵住了。

「我……」

他踟躕了很久，沒說出話來。

我的禮貌也就到這了。

轉身進聚餐房間時，陸晟又突然拽住我的手。

我不明所以地回過頭。

陸晟唇角繃得很緊，眼底沉沉的，恍若洶湧的冰湖。

「沈音，你騙我。」

「？」

「我騙你什麼？」

他聲音突然有些發啞，眼尾也紅紅的。

「你說過，你會永遠陪著我。」

我一怔，猛地甩開他的手。

「陸晟，你搞清楚，你有資格問我這種話嗎？」

而比我更加震驚的人是周小禮。

她脖子上還紅紅的一圈。

再次衝上來。

「陸晟你在裝什麼？

「她可是沈音，TM 那個清高到只會學習的乖乖女。

「這不是你說的嗎？」

她說著來推我。

「你個賤人看什麼看！這是我跟陸晟的事……！」

話沒說完。

陸晟拎起她的衣領甩在地上。

不等我反應，把我硬拉進了另一個包廂。

「不是這樣，沈音，你聽我解釋。」

我目光定定地看著他。

然後把他扣在我肩上的手一點點掰開。

「陸晟，你是不是從來不知道尊重別人的想法。

「我是來跟朋友聚會的，並且，我要遲到了。」

我根本不想跟陸晟有多餘的交談。

他好像又跟之前不太一樣了。

但我已經不想試圖去理解他了。

「並且，你憑什麼覺得我想聽你的解釋。

「你說我是個乖乖女，是個好學生。

「很榮幸，所以我才能上復旦。」

「我陪你？怎麼陪，陪你爛成這樣嗎？你想多了。」

我出了包廂。

晦暗不明的燈光下。

我已經看不清陸晟的表情。

他怔怔站在原地，許久許久。

15

聚會上大家推杯換盞。

中途有一個人意外推門進來，是之前的同桌。

她滿臉欣喜。

「沈音！你也在這！」

她是在場其他人的朋友。

有一段時間沒見，她很興奮地告訴我自己也考得不錯。

「陸晟好像在外面站了很久了。

「不知道是在等誰。」

我跟她碰了碰汽水。

「嗯，誰知道呢。」

她有些好奇地湊過來問我。

「你對陸晟，真的半點喜歡都沒有了？」

我咽了一口果汁下肚。

「是啊。」

我知道她的心思。

青春期，誰會沒有暗戀的人呢。

大多的結果，應該都是汲汲無終吧。

同桌嘆了一口氣。

「真羨慕你啊，不過我還是希望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

說到這，她好像覺得這句感嘆不合時宜。

幫我罵了一句。

「但那個周小禮，真是有夠賤的！」

我沉默地晃了晃杯子。

作不出評價。

但沒兩天，我聽說周小禮被打了。

是之前那個混混頭子。

他還記著當時被打的氣。

他被勸退過一段時間，在學校里不敢下手。

畢業之後，終於找到了機會。

他在巷子口堵住周小禮，狠狠給了她幾拳。

「臭婊子，說話一套一套的是吧，老子之前是沒罵過。

「但你今天這鞋是真 TM 的土！」

出了氣，他又把電話塞到周小禮手裡。

「來來來，讓你叫人。

「你把那個姓陸的叫過來，我就不打你了。」

周小禮哭號著給陸晟打電話。

陸晟接了後，很不耐煩地掛斷了。

然後就一直提示占線。

因為陸晟在給我打電話。

他說，他在醫院。

16

「醫院？」

陸晟語氣有些頹然，聲音在抖。

「沈音，你來看看我好不好，好痛。」

「你打架了？」

「嗯。」

我深吸一口氣，有點無奈。

「陸晟，你自作自受，我不負責。」

「先別掛。」

我正準備按斷。

他突然又說。

「沈音，求你了，是之前的傷口化膿了，沒有人陪我做手術，我很害怕。」

他聲音低下來。

像是在說什麼很丟人的事情。

到後面，只剩下很輕很輕的聲音。

「求你了。」

我不自覺想起以前。

陸晟每次生病，都不愛去醫院，硬扛。

然後就扛出了急性胃炎。

無痛胃鏡需要陪護，當天，他爸媽都不在家。

陸晟說過，兩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離開那個「家」，電話基本是打不通的。

是我陪陸晟去的。

他揚起嘴角笑得很陽光。

「沈音，你說我活成這樣是不是很沒面子。」

我搖搖頭。

「怎麼會呢。」

陸晟醒過來麻醉的時候，是我坐在他旁邊。

他垂著頭，鼻子有點堵。

「沈音，謝謝你。」

他是這麼說。

可那時候我分明從他眼睛裡看見了一絲悵然。

那天隱約我覺得有什麼不太一樣。

後來我知道了。

在陸晟眼裡，我跟他處境不同，永遠無法設身處地地共情。

他能對我說的，只有一句謝謝。

我們之間生來就有難以逾越的鴻溝。

小的時候大家都想做拯救世界的奧特曼。

長大後漸漸發現沒有人拯救自己。

我於陸晟。

不如周小禮於陸晟有用。

他們能共談苦難，而我實在是不夠格。

我沒去醫院。

陸晟的電話我也再沒接過。

他的苦難，那就讓他自己承受。

17

我和陸晟斷了一切聯繫。

我媽跟他媽媽還時常有聯絡，我聽說，他媽媽在國外懷孕了。

知道陸晟沒去高考後，她沉默了。

「那孩子，沒法管，讓他爸管去吧。」

但陸晟的爸爸也很快組建了新家庭。

到底是看著長大。

我媽有點心疼。

「你說這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落到這個下場。」

我不知道。

我跟陸晟的人生是兩條平行線。

按道理，其實從不該相交。

是我們努力靠近，才有了這十九年的朝夕相伴。

如果他沒錯。

那我當然更沒做錯什麼。

我靠自己的努力上想去的大學，過想要的生活，僅此而已。

大學開始之前，我見到了陸晟最後一面。

他等在我家樓下。

等了很久。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執意要跟我有聯繫。

「沈音，有句話必須跟你說。」

我沉默地看著他。

一段時間不見，他身上的少年氣似乎磨掉了很多。

人也更瘦了一些。

笑起來依舊很乾凈，只是有些苦澀。

「我……我喜歡你。」

他說完，我不自覺地僵了僵。

沉默的對峙中，陸晟先偏過了頭。

恍然間，我發覺這句話, 我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但，那是從前了。

我搖搖頭。

「不用說這些，我也不喜歡你。」

陸晟苦笑一聲。

「我知道。

「你要去讀大學了，我這樣的人配不上你。」

「不, 陸晟。」

我打斷他。

「你應該明白, 我從來不在意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忽而抬眼, 看見我異常認真的神情。

夏天的風滾著一股熱氣。

吹起我和他的劉海。

我的目光就這樣無遮無攔地撞在一起。

我釋然地露出一個笑。

「以前我也覺得, 或許我們會一直要好下去。

「但陸晟, 你選擇了別的人, 選擇了別的路, 那我們就要各自負責各自的選擇。」

陸晟許久沒說話。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準備上樓前, 他卻忽然叫住我。

聲音顫得不成樣。

「可是沈音, 我後悔了。

「我後悔了怎麼辦啊。

「我喜歡的是你, 我不該跟周小禮在一起，我也不該錯過這次高考！」

話已至此。

我沒有停下腳步。

也沒有回頭。

他的聲音沒在夏日的簌簌風聲里。

慢慢地，一點也聽不見了。

18

我滿懷期待步入大學。

結交了新的朋友。

進入了新的生活。

只是這些日子裡，再也沒有了陸晟。

一段時間後，之前的同桌跑來告訴我。

她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沈音！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我鼓起勇氣跟他表白，結果他居然也喜歡我！」

我很為她開心。

兩相情願，長相廝守, 大概是世界上最難的兩件事。

我祝她也能長長久久。

「那你呢？有沒有喜歡的人。」

我想了想。

「最近，有個學長，聊得很合得來。」

「什麼呀，喜歡就是喜歡嘛。」

我笑而不語。

後來回家, 我從我媽那裡偶然聽到陸晟的消息。

他復讀了。

還是以前那個學校。

但是，沒有周小禮了。

她是貧困生, 拿不出復讀的錢來。

幾次三番去找陸晟算帳。

她也後悔了。

「我就不該跟著你一起逃課！」

陸晟根本沒有搭理她。

後來，周小禮也沒去糾纏陸晟了。

她被家裡帶回去。

找了個好婆家。

她求天天不應, 求地地不靈。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居然想到了來找我。

「沈音, 你是不是應該對我負責啊？」

「太久不見，你腦子不好了嗎？」

她突然激動起來。

「要不是你當初沒管好你的竹馬，他也不會來帶壞我！」

我覺得很可笑。

問她。

「你覺得，如果沒有你，我會跟陸晟早戀嗎？」

「不然呢？你那麼努力讀書不就是要在別的地方贏過我嗎？」

我有點無語。

這種思想實在槽多無口。

現在看來，她能被陸晟「帶壞」也是情理之中。

我最後好心勸了她一句。

「努力讀書是所有人最公平的出路。」

誰知她回。

「你裝什麼？」

我嘆了口氣，把她拉黑。

19

一年之後。

陸晟參加高考。

他本來就成績好, 很輕鬆上了復旦的分數線。

他來找我。

「沈音，如果你不想看見我, 我就不去。」

那天，我男朋友剛好在。

他從後面走出來，陸晟瞬間怔在了原地。

「你同學嗎？」

我點點頭，問陸晟。

「你剛說什麼來著？」

「我……」

我仔細看, 發現他手裡握著一個很小很小的摺紙星星。

很眼熟。

我想起來了, 是我小時候，腦震盪住院期間折的。

最完美的一顆，送給了陸晟。

「一顆星星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陸晟把星星舉到我面前。

「沈音, 這個算嗎？」

我看了一會兒。

挽住男朋友的手，笑笑。

「童年的玩笑而已。」

那顆星星的摺痕已經破破爛爛。

陽光落上去，依舊顯得灰撲撲的。

哪有什麼不變的。

過去的。

就讓他留在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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