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恢復了記憶,那離婚也要提上日程,就是要重新等30天。
冷靜期的30天我每天窩在閣樓里,瘋狂地補稿,用工作麻痹自己,迫使自己往前看。
我學會了做飯,也學會了照顧自己。
鬧鐘每天兢兢業業地提醒我三餐定時吃,不要亂熬夜。
下樓遛彎時,門衛大爺會半是感慨半是喟嘆提兩句:「塵清,最近怎麼不見小玄呢?」
我愣怔了很久才回答:「他不會來了,以後都不會了。」
8
領離婚證那天,媽媽突然說今天是謝玄的生日。
謝玄從小被送到孤兒院,誰也說不清他的生日具體是哪一天。後來爸爸拍板決定,從此以後到我們家那天就是謝玄的生日。
拿到離婚證那一刻,我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結婚證是謝玄故意等到我生日那天,他說要讓這一天變的加倍開心,不僅是我的生日還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這樣也好,從我開始從他結束。
我站在民政局門口,自顧自地開口:「謝玄,跟我在一起這些年,很累吧。」
我自小被他寵慣了,不會做飯也不會洗衣服,家裡大大小小所有的家務他都一手包攬,工作一天還要回家照顧我。
因著我害怕,他便頂著爸媽的催生壓力,避孕的措施一直做的很好,明明他也很想要一個孩子,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
我不想上班,一味追求這我可笑的夢想,哪怕現在已經成為知名漫畫家收入不低,可剛結婚那幾年謝玄也很累吧,他不願伸手向爸媽要錢,只能自己咬牙硬撐。
那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在他愛意消磨殆盡時才來,自然也留不住。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
我抬眸望著他的眼眸,淚水一點點浸潤眼眶:「我的孩子、我的少年都死了。」
我回過頭不再看他:「謝玄,以後別來我家了。」
離婚協議書早早就簽署好了,所有的財產都給了我,我沒有拒絕,這是謝玄欠我的。
後來,再次知道江諾希的消息還是從閨蜜那裡。
她說江諾希出獄後到謝玄公司門口堵他,結果連人影都沒見著,後來連公司大門都進不去,聽說是謝玄特意囑咐保安的。
江諾希眼高手低還背著案底,算是徹底找不到工作。她去酒吧靠著皮肉傍上個老男人,沒承想那男人不但在床上有特殊癖好而且是靠著老丈人起家的鳳凰男,倆人在公共場合被正妻抓到,扒光了衣服打,果照在全網傳播。
她還說,江諾希在醫院看病時,被一個自稱是她養父的人劃了臉,她母親逼著她撤訴簽署諒解書,最後被養父帶回了村裡,再後來就不知道了。
閨蜜拍手叫好,就是可惜謝玄沒遭到什麼報應。
他賣了在公司的股份重回學校讀了商科,又白手起家創辦了科技公司,還成立新生兒救助組織、給山區女校捐錢,搏了個好名聲。
日子現在過得有聲有色,任誰見了都得喊聲謝總。
我好笑地看著她,聽著她繪聲繪色地講著那些八卦,貼心地給她續了杯咖啡。
「不過他還是有些報應的。聽說謝玄現在落了個偏頭疼的毛病,不吃藥能疼到在地上打滾那種。聽他們公司里的人說好像做個手術取個血塊行,他偏不願意,賤人自有天收。」
手裡的咖啡倏爾落地,我僵硬地扭頭看向閨蜜。
等回過神,早已站在謝玄公司下面。
前台微笑著問我是否有預約,我搖了搖頭。
見我太過悲傷,她還是幫我打電話問了問。
「不好意思,謝總今天出差不在公司,您可以明天再來。」
我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回頭剛好撞上謝玄回來。
他看到我,目光短暫地停滯後,面不改色地從我身邊走過。
我啞著嗓子開了口:「謝玄,你到底還要瞞到什麼時候?」
他停下了腳步,隨即又大步地往前走,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後。
「你現在敢走,我就不要你了。」
見他還有走的趨勢,我厲喝道:「謝玄!」
十七歲的謝玄最害怕我生氣落淚,只要我生氣他什麼原則都沒了。
他怕極了我的眼淚,這比子彈直接打在他身上還疼。
謝玄停了腳步,緩緩地扭過來身子,面上早已淚流滿面。
9
「為什麼要騙我?」
外面雷厲風行的謝總如今像個鵪鶉一樣端坐著,目不斜視,閉目塞聽。
「謝玄,你為什麼要騙我!」
他一下子慌了神,趕忙抽著紙擦拭著我的淚水,在我的注視下垂下了頭。
「塵清,我不想讓你痛苦。」
我仰頭呼吸,兩年前機場的話他記到了心裡。
他知道我的糾結,也知道我的痛苦,所以選擇讓我脫離苦海,即便這個苦海是他自己。
難怪他會不見江諾希,難怪他會回學校念商科,他根本就不記得!
謝玄突然咬緊了牙關,臉上的虎爪骨都在扯動。
我想到閨蜜那些話,抱著他的頭哭了出來:
「謝玄,你是不是又在頭疼了?藥呢,要在哪!!!」
他紅了眼眶對我道歉,捂著頭踉踉蹌蹌的拿出藥瓶,嗚啦啦倒出一堆藥灌在嘴裡,力竭地跌坐在地上。
他推了工作,帶著我回了家。
裡面空蕩的像個樣板房,唯獨裝修了一間嬰兒房。
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玩偶,花花綠綠的小裙子,我過去喜歡的以及現在出版的漫畫書,床頭還堆滿了他寫的信。
「爸爸親愛的寶貝,你是小王子還是小公主呢,爸爸希望你是個小公主,最好長的像媽媽,這樣我仿佛又把媽媽養了一遍。」
「你媽媽最討厭寫作業,希望你能好好學習。嗯……你要是也討厭的話,爸爸會學著你的字跡幫你寫,畢竟你要是像媽媽一樣撒嬌,我肯定狠不下心。外公外婆都是高知分子,媽媽也很厲害,她從小喜歡漫畫,現在也是一位優秀的漫畫家。」
「親愛的寶貝,是爸爸的錯,是爸爸害死了你,是爸爸讓媽媽傷心了。我離開媽媽,她是不是就好受一點了,可我好想她啊。」
「我買了好多路飛手辦,可她再也不可能是我女朋友了。」
我看著那些信又哭又笑,客廳傳來一聲悶響,謝玄跪在地板上瘋狂地錘頭。
我緊緊地抱著他,從包里拿出藥瓶,他接過看也不看地往嘴裡倒。
我抱著他輕輕晃了起來,脖頸里早已濡濕:「謝玄,我們去做手術吧。」
他沉默不語,半晌帶著顫開了口:「塵清,我做了你會開心嗎?」
我抬頭看著刺眼的白熾燈,這燈可真刺眼啊,刺得我眼淚止不住地流。
十七歲的謝玄從來都是以我為主,可我捨不得讓他在這樣疼下去。
「會。」
這一夜我們倆就在客廳里,我躺在沙發上,他躺在地毯上,絮絮叨叨地聽著我說著小時候的囧事。
說我第一次生理期,謝玄邊哭邊背著我往醫院跑,他都想好我們倆埋在哪兒,以後只能委屈我爸媽去住養老院,希望不要有人虐待他倆。
說我高三美術聯考完上文化課崩潰到哭,他乾脆休學在家慢慢教我,晚上睡覺也是他讀政治、讀歷史哄著我睡。
意識模糊間,我感受到垂在地毯上的一隻手輕輕地被人拉住,久久不放。
眼淚無聲滑過,我起身低頭吻了吻他的眼睛,含住了鹹濕的淚珠。
送他進手術室時,謝玄說:
「塵清,你走吧,出來的那個人不是我。」
「塵清,他對你不好,你不要原諒他。」
「塵清,我愛你。」
我含淚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
十七歲的謝玄是真的,三十二歲的謝玄也是真的,我不會再把他們混為一談。
手術很快就完成了,等麻醉藥效過了之後他就能醒。
我在病房外面等,從天亮等到天黑。
隔著病房和他對視上,他掙扎著向我伸手,可我知道那不是他。
我沒有再停留,大步邁出醫院。
抬頭望著閃爍的星星,仿佛又看到了十七歲朝我奔來的少年。
或許這就是蘭因絮果,萬般不由人,萬般皆是命。
10
再後來,聽說謝玄得了抑鬱症。
他賣掉了公司,在國道上三步一叩首要徒步到西藏。
那裡有個傳說,只要能朝拜夠一萬次就能給一個人祈福,保佑他一生平安無虞。
知道這個消息時,我正在閣樓里瘋狂屯稿,對此也沒有什麼想法。
他不是那個人,而我也不會沉溺於過去。
我正在大步邁向未來的生活。
我會不定時旅遊,會好好陪陪爸媽,也會想念那個十七歲的少年。
不論如何,追風趕月莫停留,平蕪盡處是春山。